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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第二天清晨，根據氣象台報道，M市今天將迎來這兩年來最嚴重的大霧天氣，十米之外，都是一片灰白色。陌上的車輛幾乎是爬着過去的，人走都能走得比它們快。
差不多捋清了納爾斯的話後，秦偉山和喬安在辦公樓里不期而遇，喬安對秦偉山的出現感到有些意外，以往這些時候，他都在帶着安曉天訓練。
「什麼風把你吹到這來了，秦傻狗子？」喬安抱着自己的電腦在胸口，身穿齊整的白領服，短髮被她刻意別在了耳後，修長的雙腿走着熟練的模特步，清脆的鞋跟落地聲伴隨着她露出平靜的微笑。
秦偉山看得入迷了，和喬安在一起相處久了，從來沒發覺她身上成熟女人的氣質是那麼魅惑。
「怎麼了？」喬安疑惑地打量着他，向他搖搖手。
「曉天說他有事，要去劉宣和徐亦誠博士那邊一趟，估計和烈鷹裝甲有關吧。」秦偉山反應過來，「沒人陪我練，怪無聊的，過來看看你。」
「是嗎？虧你還會想起我。」
「小笨笨……」
「嗯？」
「你今天真好看。」
原本盯着他的喬安立刻將臉埋了下去，偷笑了幾下後，她的心情看上去開朗了很多，嘴角憋着沒有上揚的她俏罵道：「可算有腦子了你，這麼多年從來沒聽你誇過我。」
秦偉山就像照看着自家女兒的父親，尾隨着喬安在辦公樓里來來回回，也只有秦偉山願意這麼討喬安的歡心了。在秦偉山面前，喬安永遠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女孩，儘管她是所有人公認的大姐大。結束了公事後，喬安靜靜站在辦公室外的天台里，如同融入了大霧之中，乳白色的紗裹住了她，在秦偉山的視線里逐漸縹緲起來。秦偉山發現自己居然開始害怕她真的不見了，情不自禁地走進了天台的霧中，順着喬安的呼喊來到了她的身旁。
喬安見他來到自己身邊後，就再也沒有說一句話，神情里的沉重讓她雙手搭在欄杆上時都有了清脆的回音。秦偉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或許是納爾斯突然給予大家的世界觀，讓身為普通人的她感到了無力。
秦偉山也有這種感受，但是他沒有戳破喬安的思緒，任由她的眼神呆滯着穿透濃稠的霧氣，自己則打開手機里的音樂，將左邊的耳機輕輕塞入了她的耳朵中。即便如此，喬安也只是像個小女孩般淘氣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看了他一秒後，眼神再次沉寂了下去。
「這鬼天氣，那些士兵都可以訓練時在後面摸魚了。」秦偉山將手伸平抵在眉毛上眺望着遠方，儘管什麼都看不到，他只是憑着張教官的口令和哨聲幻想着士兵們在訓練的樣子，「你還記得咱們進來的時候的日子嗎？你問我這裡有沒有高點可以看落日晚霞，我一直都記着，還真給我找着了。好像是53年的春節吧，我帶着你去爬了指揮中心的頂樓天台，結果被通報批評了，哈哈哈。」
「哪怕是當時，我也覺得值了。」喬安撇過臉，垂下的短髮遮住了她希臘鼻，柔情含笑道，「曾經在軍營里的日子，我好想家，你是唯一一個帶着我在軍隊裡看到了家的樣子的人。我還記得，我看到了村裡的蘆葦叢、滿地的花，還有我期待的晚霞，還有……你。」
氣氛瞬間曖昧起來，秦偉山只是傻傻微笑着，沒有回答。
「要是我們當時拒絕特戰隊的組建，服完兵役，回家去多好啊。」喬安感慨着，灰白色的霧氣被她吹了一口氣後飄散到了兩邊，「誰會想到，如今的特戰隊變成了什麼神仙都有的聯盟，我們普通人，何必要參與這樣的戰爭呢？我們能做什麼？嗯？偉山？」
「咱還是回辦公室吧。」秦偉山在旁邊用胳膊肘輕輕懟了一下喬安的肩膀。
「說到劉宣和徐博士……」喬安沒有理會秦偉山的話，「你不覺得他倆很神奇嗎？他們經歷了好多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呢。」
「你羨慕他們的力量嗎？」
「為什麼不羨慕呢？」喬安反問的語氣里，帶着無限的惆悵。
秦偉山微笑了一下，仿佛換了個聲音：「力量越強的人，反而越容易被人嫉妒，被針對，甚至被奪去生命。喬安，平凡自然有平凡的好，珍惜自己。」
「那你覺得我們還算平凡嗎？」喬安眼神里透露出幾分無奈，「你懂我的心情嗎，偉山？這其實是一個很悲愴的話題。如果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這八仙過海的時代里放冷槍，我寧願退出，在結束之前好好享受自己要的生活。」
「可是……」
秦偉山還想說什麼，被喬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喬安的表情突然變得淘氣起來，還有點憨態可掬：「別說啦，你這傢伙，啥時候辯論得過我，一起唱歌吧！你的歌單和你的長相簡直是天差地別。」
「我的紙飛機呀飛呀飛，飛到了我的童年……」
他怎麼不知道喬安姐的心思，這可是他陪伴多年的戰友。誰都不想死，可是命運在逼着他們走向死亡，為了這個世界，他們必須付出一切，哪怕自己完全沒有這個義務。
喬安的手掉在了秦偉山的掌心裡，秦偉山牽住她光滑的手，微涼的溫度中流露着些許溫柔與乖順。他聽着喬安恬靜遊蕩的歌聲，默默看向喬安閉上眼歌唱的側臉，這是屬於他們普通人類，為數不多的時光了。
與喬安分別後，他望向一片灰白的天，嘆息之時和昨天剛加聯繫方式的劉宣進行了語音通話。
「喂，偉山哥，有什麼事嗎？」
「宣，曉天還沒好嗎？」
「他大概下午兩點回來，再等等吧。」
「行。」
秦偉山突然又想起了什麼。
「哎，劉宣，你們溝通過計劃了嗎？就是去找什麼石巨人泰坦的計劃。」
「我們叫曉天過來，基本就是為了這個事情。」劉宣說，「現在已經定下來了，放心吧。」
秦偉山回了一句「好」，放下了手機，隨後自己被修煞慘虐的場面再次回到了心中，那血流滿面的自己，敵人那恐怖的實力，已經成了他常年讓自己嚇醒的夢魘。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多努力，才能像他們一樣擁有頂天立地的力量。
這種事上，努力有用嗎？
思緒如同被喬安迴蕩的歌聲撬開了口子，秦偉山的腦海里全是和內質人交戰的畫面。如果不是有安曉天和劉宣，也許自己早就已經犧牲了。
如果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寧願退出。
可是……
秦偉山拉開了訓練室的房門，如遇見重逢的老友般看着拳擊台上掛着的那雙拳套。他和喬安不同，裡面的器材見證了自己走到現在的一切努力，他是安曉天的導師，隊長的戰友，既然已經走上這條路，就已經沒有撤退的方向了，哪怕自己不是主角，作為拳擊手，也要給未來的戰鬥畫上自己滿意的句號。
秦偉山矗立在訓練室的中央，大霧中他依舊能找到喬安所在的方向。寂靜無聲的室內，他在祈禱，為了自己，也為了喬安，祈禱他們都能帶着最初的信仰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
六天後，M市邊境山林
大霧天依舊沒有消散，籠罩着M市方圓三百公里內的全部地區。霧靄如同森林樹尖端上的蛛網，捕獲到的只有幽靜與時不時會突然驚起的鳥鳴。樹與樹之間只有灰白，一隻離巢不久的斑鳩飛在這灰白色的迷茫之中，在空中忽上忽下着，還是被樹枝掛住了翅膀，驚慌的叫聲中，它的棕色羽毛一片片落在了內質人的身前，最後整隻鳥兒落在了地上，撲騰了幾下，露在外面的側臉緊張地與多姆佩對視着。
「可憐的小傢伙。」
多穆佩撿起斑鳩，把它握在手上，轉身對坐在地上的縱影者和後面幾十個士兵說道：「今晚晚飯有着落了。」
「又吃這種東西？」縱影者從影子中顯露出來，坐在地上皺眉道，「我們吃這種東西吃得太多了吧，你就沒吃膩嗎？再說，這也就夠你一個人。」
「那你也找不到別的東西可以吃，對吧？」多穆佩蹲下來，將她拉了起來，「走吧，馬上就到了。咱休息得也夠久了。」
他們已經在這裡待了有一周了，以執行族人遠征軍的一致安排，最終決定權在頒薩手上，即使多姆佩很反對，但也不得不執行。
熟人計劃，是內質人安插人手在地球文明中的一大布局，其背景起源於修煞的戰敗。在內質人原來的星際擴張計劃中，頒薩欲圖優先往太陽系外發展，即背離太陽的方向前進，他忽略了當時還處於封建時代的地球，按照他們內質人的習慣，簡單在地球安插了數十個偽裝成人類模樣的「熟人」後，便率軍前往太陽系外尋找更廣闊的領地。
然而三百年後，太陽系方面軍僅僅在地球上就遭遇了挫敗，這個結局頒薩怎麼都沒有想到，驚訝之餘，也讓頒薩重新審視起了地球文明。「熟人」計劃再次被提上了日程，越來越多的內質人偽裝者潛伏進了地球，在各個領域內開始干擾、了解地球文明。而多姆佩和縱影者，就是這個計劃的總負責人，頒薩並不放心讓伽德來負責「熟人」計劃，這個老壯漢魯莽衝動，如此長期且細緻的計劃他無法勝任。最後頒薩思索再三，讓多姆佩打開地月間的時空連接將伽德送回月球，而多姆佩將主導整個在地球的「熟人」計劃，縱影者為副手——這種能在已知的地點打開傳送門的能力，只有頒薩和多姆佩能做到。
目前追隨二人的還有十幾個內質人潛伏者，他們都尚未踏入地球文明領域，就已經得到了在地球的第一個任務——安裝量子弦引擎定位針。量子弦引擎定位針由弦能驅動，用於為進行「水漂」式穿梭的星艦進行落點導航。一旦星艦通過弦共振進入高維空間，軸向將變得非常難以確定，因為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空間，全新的時間組體，無論是地點還是時間都已經發生了本質變化，此時在艦體中導航已經不可能，他們要在弦能停止注入前回到生命搖籃維度宇宙中，就必須給原先的目標點進行標記。量子弦共振定位針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一般而言，需要三根定位針固定X、Y、Z三軸即可確定大致位置。
可是現在他們手中只有一根定位針，而且與其說是定位針，它其實是一根柱子，需要三個人才能扛起來走的柱子。
他們在地球等待大帝進一步的指示。念鬼多穆佩帶着縱影者和幾十名精英士兵留在地球，將石巨人附近的領地暫且作為在地球的駐紮地。
在艾博離開了這個讓他悲痛欲絕的地方前，他像人類一樣祭奠了死去的親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個人對抗所有內質人潛伏者，最後一次跪在那片土地上後，離開了這幾十萬年來自己成長起來的地方。也因此，多姆佩一行人並未發現泰坦艾博的蹤跡。
「東西拿好，別掉到地上了！」
多姆佩不是第一次這麼喊了，回頭之際，他望向山外的人類世界，腦中強大的念力讓他望眼欲穿，一種不妙的感覺湧上心頭，隨即身旁的縱影者吩咐道：「我感應到了什麼，有人類在看我們，但不在附近，注意警戒。」
幾十個士兵在多穆佩和縱影者的帶領下，一步一步往這座山的山頂走去。他們的目的，就是將這根目前僅有的定位針安裝在山頂。
M市軍事基地
「你這東西真的管用嗎？」陸莎好奇地碰了碰控制器，被納爾斯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其從控制鍵位上挪開。
「別亂動。」納爾斯知道這個女孩的脾氣很火爆，但實在沒辦法，這東西真的不是她玩得懂的，要是出個三長兩短，反而還容易讓他們自己暴露。
顯示屏上，這視野就像一隻鳥的眼睛，在天上隨着流動的白雲不斷地變化着。
這就是一隻鳥的眼睛，一隻機械鳥。
身為長年為敵的對手，納爾斯大膽判斷念鬼多穆佩等人潛藏在M市的邊境山林里，他也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所以昨晚納爾斯從武器庫里找到了一隻用於特殊偵查用的仿真飛行器，它可以掃描任意物體，按照得出的3D模型用納米粒子覆蓋全身，從而獲得理想的偽裝。
隨後陸莎自告奮勇前往村莊，很快抓了一隻鷓鴣回來。儘管納爾斯千叮嚀萬囑咐說抓一隻活的，可是陸莎還是帶了一具鳥屍回來——她不知道活的怎麼抓，就乾脆用鎖鏈槍將鷓鴣射死了，然後串起鷓鴣收了回來。納爾斯只得自己親自上手，才勉強做出了現在這隻看上去差強人意的「鷓鴣」。
「偵察機到了。」安曉天提醒道，機械鳥已經飛到了隱形無人機旁邊，等待納爾斯進一步指示。
這個在山頂懸停的隱形無人機是從M市軍事基地出發的，它的任務，也是為了偵測多穆佩等人的行蹤。不過要是效果有很好，納爾斯也不會用到機械鳥。
「下去。」納爾斯給出了新的指示，「去山頂的那棵最高的松樹上等客人來就好了。」
M市山林里
多穆佩看了看前方，說：「到了。」
眾內質人慢慢地從山體後面冒出頭，走到了山頂。
「等等！」
所有人都停下了，目光聚焦到多穆佩大人身上。
多穆佩抬起頭，看着松樹上的那隻鷓鴣，一股殺意從眼中噴涌而出。這隻鷓鴣故意將頭歪向一邊，好像沒在看他。
「你是誰？」
多穆佩看着鷓鴣的眼睛，他看到了，幽藍色。
鷓鴣抬起雙翼，剛想起飛，多穆佩手一伸，念力立刻將鷓鴣拉了下來，接着雙手向外一扒，用念力狠狠地將它撕成了兩半。
「暴露了。」多姆佩很是惱火地說道，「準備交手，不惜一切保護定位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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