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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前天夜裡，突然一陣暴雨傾盆，然後在半夜十分戛然而止。昨天清晨開始淅淅瀝瀝，沒完沒了，打濕了不得不出門的行人，打濕落葉梧桐，打濕了眾人的心。
姜葳莛的葬禮將在今天這個濕漉漉的日子裡舉行。輓聯花圈圍成傷心的帷幔，鋪延到出版社大廳外的主道上。
姜葳莛無親無故，孑然一身，出版社主動承辦了這次葬禮。
消息是通過劉琦發出去的。讀者自發組織起來，身着黑衣，肅穆地舉着白傘，在大廳門口領一朵小白花，別在前胸。來的人實在太多，出版社提前準備的幾箱白花很快發完，後來的讀者用一張百色稿紙，裁下一角，折成一朵捲筒小花，捧在手中。
雨也不甘心姜葳莛的離去，從哀悼者的傘下擠進來，打濕了紙花，像露珠，讓花兒有了生命的靈氣。人太多，盛不下過多雨傘，讀者收起傘，相擁靜默在雨中。
姜葳莛身穿一身白色旗袍，臉上由燕鴻畫了淡妝，靜靜地躺着，仿佛在沉思熟睡。
他們來為姜葳莛送行。他們中的很多人，聽說警局今天也有人來參加葬禮，就專程等着，等葬禮結束後，向幹警們討一個姜葳莛死亡的說法。對於亡者的哀悼和悲傷，有時候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轉成憤怒，發泄在無辜的人身上。
楚毅，早為此做好了準備。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燕鴻，一身素裝，眼圈閃着雨珠般的淚光。
昨天晚上，楚毅在自己的住處偶然發現了燕鴻的日記。他知道，不應該偷看別人的日記，可是，他終於忍不住，打開了。燕鴻的心跡躍然紙上。她了解楚毅的心，知道他還沒有做好成家的準備。那天帶着渺渺出去玩，她也只是隨口說說。其實她自己也不想結婚，不想過早地陷入婚姻。她在日記里這樣寫道：我是一個懼怕婚姻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隱約覺得，婚姻會改變我的生活，甚至會改變我這個人。我只是想從楚毅那裡討個說法，就算是謊言也行。可是，楚毅就是轉不過彎來，犟牛一個。
追悼會的儀式素雅簡潔，編輯紀徽代表出版社做了悼詞，情真意切，人群中漸漸起了哭聲。忽然有人叫到：「姜葳莛是怎麼死的？警察應該給個說法！」
是的，警方應該給個說法。自從姜葳莛的死亡被公布以來，各種媒體報刊充分利用想象力，把姜葳莛的自殺向各種可能性上引導。很多人已經認為，姜葳莛的死純屬他殺。
「對，這些警察是不是吃乾飯的，給個說法！把兇手緝拿歸案！」
他們叫喊着，把目光全都匯攏在楚毅身上。楚毅一向便裝，今天為給姜葳莛送行，專門穿了警服，站在出版社的編輯中間，特別顯眼。他聽見了眾人的呼喊，便向前一步，作了一個讓大家安靜的手勢。
哽咽叫喊的哀悼者安靜下去，用挑釁和懷疑的眼光盯着楚毅。站在人群中的燕鴻也為他捏了一把汗。
「姜葳莛是一位寫愛情題材的作家。她相信愛情，崇尚愛情，她的死亡，也和愛情有關。她的父親，姜德明，是一位著名作曲家，也是今年去世。喜歡交響樂的朋友，也許還不會忘記。」
人群中有人回答：「是的。聽說他也是上吊自殺？」
楚毅點了一下頭，接着說：「姜德明在學生時代，有一位同窗好友，名叫李曲源。他們同時愛上了一個女生。後來，姜德明發表了一部氣勢恢宏，又帶有濃郁中國民族音樂特色的交響樂，一夜間變成樂壇上新星，從此事業一帆風順。多情女子都是喜愛有才華的男性，姜德明也就贏得了那個女生的愛情。李曲源沒有參加他們的婚禮，卻送給新娘一個翡翠銀手鐲，作為新婚賀禮。他們結合後，生下了一個聰慧的女兒，就是姜葳莛。後來，姜葳莛的母親在去世時，把手鐲給了她。
而他的同窗好友李曲源，既無事業，也無愛情，一蹶不振，作了一名小學音樂老師。他終生未娶，只收養了一個孤兒，取名李索文。」
楚毅說到這裡時，故意停頓了一下，台下靜悄悄，鴉雀無聲。他繼續說：「李索文非常敬愛自己的養父，他深知養父李曲源有卓越的音樂才華，卻不理解他為什麼甘願平庸，一生無所作為？因此，他和養父之間，漸漸有了分歧，最後發展到離家出走。兩年後，在養父身患癌症臨終前，李索文又回到了養父身邊。李曲源在生命的彌留之際，道出了一個他隱藏了一輩子的秘密：讓姜德明成功的那部交響樂，真正的作者是他。
李索文問父親，為什麼不揭穿姜德明。李曲源無力地搖搖頭說，姜德明是他的好友，他當時猶豫不決，時機就耽誤了；後來姜德明又娶了他心愛的女人，如果再去揭穿他，那麼那個女人的生活會垮的。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他願意把這個秘密隱藏一輩子。他現在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把秘密告訴兒子李索文，並不是要他去報仇，而是讓他知道一些事實，消除他和自己的誤會。
李曲源去世後，李索文下決心一定要揭穿姜德明。他主動尋找關於姜德明的消息，並且認識了他的女兒姜葳莛。他把揭穿的機會選在音樂界為姜德明頒發終身成就獎的那天晚上。他認為那是最具諷刺意味的時機。
在頒獎典禮開始前，李索文在休息室找到了姜德明，質問他剽竊李曲源作品的事實。姜德明在李索文的逼問下，終於承認。他央求李索文，不要把這件事情傳出去。當時，李索文已經愛上了姜葳莛。姜德明要挾道，如果李索文把這件事情傳出去，他就會阻攔姜葳莛和他的愛情。李索文當時氣瘋了，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型錄音機，在姜德明的面前亮了亮，告訴他，他們之間的全部談話，就像一場驚心動魄的交響樂，已經被錄進去了。說完，李索文就離開了休息室。後來，姜德明就上吊自殺了，並且留下一份遺書。
對於李索文，他經歷了一個既曲折又痛苦的轉變過程。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只想報復姜德明，為養父報仇。後來，他認識了姜葳莛，陷入了愛情。他的感情，便在報仇和愛情中徘徊掙扎。終於，他決定只要姜德明承認剽竊的事情，他就再此不提。那個錄音機，是姜葳莛交給他，讓他去錄頒獎典禮演出實況的。沒想到，在姜德明耍賴的時候，竟派上了用場。
他從休息室出來後，並不知道姜德明自殺了，只是回到自己住處，對着養父李曲源的遺像喝得爛醉。姜葳莛聽到父親自殺的消息後，痛苦萬分，就到李索文的住處來找他，無意中在熟睡的李索文的口袋裡，發現了錄音機上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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