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裡的牆皮又剝落了一塊,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發霉的味道。
爸爸正坐在手機前直播,那張肥胖的臉在屏幕的藍光下顯得格外油亮。
「各位老鐵們好啊!歡迎來到強哥直播間!」
他咧開嘴,露出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時不時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媽媽。
「今天繼續調教我那不聽話的賤人老婆!」
他興奮地吼叫着,身下的舊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眯起被肥肉擠成縫的眼睛,盯着滾動的彈幕:「想不想看土狗吃屎?給強哥刷個穿雲箭,馬上表演!」
我死死摳着門框,躲在陰影里。
媽媽跪在那裡,嘴裡塞着給牲口用的嚼子,皮帶緊緊勒進她的嘴角,口水混着嗚咽順着蒼白的下巴淌下。
她瘦弱的身子不停地掙扎,喉嚨里發出憤怒的嗚咽聲。
我想衝進去阻止,卻又害怕引來更大的災難,或許下一個被戴上嚼子,跪在地上的人,就是我。
爸爸伸出肥厚的腳掌,猶豫了一下,猛地踩在媽媽的頭上,將她的臉壓向地面。
媽媽瘋狂掙紮起來,脖頸青筋暴起,那雙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裡,此刻迸射出一種我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兇狠。
「嘖嘖嘖,還挺烈。」
爸爸加重了腳上的力道,聲音卻微微發抖,「這樣對待賤人,老鐵們,爽不爽?爽的給強哥我刷個666!」
直播間的彈幕像瘋了一樣滾動:
「這娘們欠調教啊!」
「媽的,看着都疼,但是好刺激!」
「主播好猛,給你點讚」
「這也太過分了吧...舉報了!」
「樓上聖母滾,兩口子玩情趣呢!」
我看着那些彈幕,胃裡一陣翻騰。
直播一關,奶奶端着一碗堆尖的滷肉飯走了進來,伸手就要餵給爸爸:"兒啊,累壞了吧?快,趁熱吃了,媽特意給你做的。"
說罷冷冷地掃了眼地上的媽媽:"這賤骨頭,餓她幾頓死不了。"
爸爸的手明顯抖了一下,差點打翻碗。
他強裝鎮定地接過了碗:"娘,我自己來。"
這太不對勁了,以前奶奶餵飯,他都心安理得地張嘴吃,享受得理所當然,什麼時候自己動過手?
媽媽突然發狂般地撞向牆壁,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鮮血瞬間從媽媽的額角流了下來,染紅了她凌亂的頭髮,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還在瘋狂地撞擊,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反了你了!"
奶奶瞬間變臉,一把奪過門後撣灰塵的雞毛撣子,發了狠地抽在媽媽身上,發出清脆的噼啪聲。
「裝瘋賣傻?我打死你個賤貨!給我老實點!」
2.
我躲在門後,牙齒打顫,不是因為奶奶的兇狠,她對媽媽的刻薄和暴力,早已是我童年記憶里揮之不去的陰影。
讓我恐懼到幾乎窒息的,是眼前這幅徹底顛覆了我認知的畫面。
以前爸爸打人的時候,就像一頭髮瘋的野獸,每一拳都要打出血來。不打到媽媽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絕不罷休。
那種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惡意,曾是我最深的噩夢。
可現在這個爸爸,雖然嘴上說着惡毒的話,直播時也做出了踩頭那樣殘忍的動作,但那動作卻顯得生疏而笨拙,仿佛在模仿一個施暴者。
更奇怪的是他看奶奶的眼神。
從小到大,爸爸都是奶奶的心頭肉。可剛才奶奶餵飯時,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而跪在地上的"媽媽",她額頭淌着血,身體在雞毛撣子的抽打下顫抖,但她眼中的兇狠卻讓我不寒而慄。
那不是我認識的媽媽,我的媽媽林秀,她的眼中只有恐懼和絕望,從不敢這樣直視任何人。
「兒啊,媽給你燉了老母雞湯,大補的,快喝。」
奶奶打完了人,又換上那副慈母的面孔,端着一個土陶罐子走過來。
爸爸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卻突然看向我,微微伸出手:「讓小妍也嘗嘗……」
「你喝!」
奶奶厲聲喝止,「她個賠錢貨喝什麼補湯!」
爸爸猛地收回目光,低下頭,捧着那個罐子,再不敢看我一眼,大口大口地灌着湯。
從小到大,我在這個家就像個透明人,爸爸眼裡從來沒有我,別說給我喝湯,就是我餓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夜深人靜時,我偷偷來到爸爸房間。
透過門縫,我看見他對着鏡子,用手撫摸着那張肥胖的臉。
他的眼神充滿厭惡,還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那種悲傷,我在母親臉上看到過太多次。
我望着眼前這荒誕的一切,心臟狂跳。
他們,是不是換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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