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解剖室的冰冷和消毒水的氣味,我回到了公寓。
脫下沾染着死亡氣息的外套,那股若有似無的苦杏仁味,仿佛還陰魂不散地纏繞在鼻尖。
二十年前的黑暗和恐懼,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將我緊緊包裹。
客廳的燈亮着,暖黃色的光線驅散了些許寒意。
陸離坐在沙發上,似乎等了我很久。
他穿着那件標誌性的深色風衣,身形挺拔,側臉的輪廓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聽到開門聲,他轉過頭,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回來了?很累吧。」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像往常一樣。
我走到他對面坐下,將冰冷的雙手捂在馬克杯上,試圖汲取一點溫暖。
指尖殘留的顫抖,卻暴露了我內心的不平靜。
「陸離,我有事要告訴你。」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今天解剖的那具女屍……我聞到了苦杏仁的味道。」
陸離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苦杏仁味?」
「是的,氰化物的味道。」
我的聲音有些乾澀。
「而且,和二十年前,我被綁架時聞到的一模一樣。」
我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不放過他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我說出了那個塵封已久的、幾乎讓我窒息的秘密。
「還有,那枚戒指,刻着『701』的戒指,和無名男屍身上的編號一樣。」
空氣仿佛凝固了。
陸離沉默了幾秒鐘,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波瀾。
「氰化物……」
他重複了一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風衣的內側,那裡似乎藏着什麼堅硬的物體。
一個他從不離身的習慣性動作。
「這太巧合了,念念。」
他終於開口,語氣聽起來很認真,甚至帶着一絲關切。
「也許只是氣味相似?或者現場有其他東西散發出來的味道?」
他試圖給出合理的解釋,眼神卻有些飄忽,不敢與我對視。
「還有那枚戒指,『701』可能只是一個巧合的數字,或者代表某種特殊的含義,不一定就和那個男屍有關。」
他的話聽起來條理清晰,似乎在努力安撫我,幫我分析。
但我能感覺到,那份冷靜之下,隱藏着某種刻意。
他像是在迴避什麼,或者說,在引導我的思路遠離某個危險的方向。
「陸離。」
我打斷了他。
「這不是巧合。」
我的直覺,我二十年來的夢魘,都在尖銳地告訴我,這一切絕非偶然。
「那股味道,我絕不會認錯!它刻在我的骨子裡!」
情緒有些失控,我的聲音拔高了些許。
陸離看着我,眼神複雜。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邊,想要伸手抱住我。
「念念,我知道你很難受,二十年前的事情……」
他的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試圖給我安慰。
就在這時,他因為靠近的動作,風衣敞開了一些。
我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他的腰側。
那裡,襯衫的布料下,隱約透出一個不自然的凸起,邊緣似乎還有淡淡的血漬滲透出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傷口?
而且看位置……很特殊。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他。
「你受傷了?」
我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陸離的身體瞬間僵硬了。
他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那個位置,眼神慌亂地移開。
「沒有,只是……訓練時不小心碰了一下。」
他的解釋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警局的訓練記錄,我作為內部人員,是可以查閱的。
最近根本沒有任何高強度的訓練,更不可能有導致這種傷勢的記錄。
除非……是檔案之外的,未登記的……槍傷!
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擊中了我。
我猛地站起身,逼近他,目光死死盯着他捂住傷口的手。
「訓練碰的?陸離,你到底在瞞着我什麼?!」
「這道傷,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銳。
所有的疑點,瞬間串聯起來。
那枚出現在案發現場,卻屬於他的訂婚戒指。
他對苦杏仁味的刻意迴避和引導。
現在,又是這道來歷不明的槍傷!
「念念,你冷靜點,聽我解釋……」
陸離試圖抓住我的手,語氣急促,眼神里充滿了掙扎。
「解釋?你怎麼解釋?!」
我甩開他的手,胸口劇烈起伏。
「那枚戒指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你告訴我!」
「還有這道傷!是不是槍傷?!你是不是捲入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這些……是不是都和二十年前的案子有關?!」
我像一頭髮怒的母獅,將所有的懷疑和恐懼,都化作了利爪,狠狠抓向他。
信任的堤壩,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我看着眼前這個我深愛着的,即將成為我丈夫的男人,卻覺得他如此陌生,如此……危險。
「我……」
陸離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臉色因為激動和隱忍,變得異常蒼白。
「念念,你不要逼我……」
他的聲音帶着一種近乎哀求的疲憊。
「逼你?!」
我冷笑一聲,心痛如絞。
「陸離,我們是未婚夫妻!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你卻對我隱瞞這麼多!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難道在你心裡,我連知道真相的資格都沒有嗎?!」
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我看到的,是他緊抿的嘴唇,和他眼神深處那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和……絕望?
「真相……」
陸離猛地睜開眼,情緒似乎也瀕臨失控。
他的眼神赤紅,聲音嘶啞。
「真相就是,那該死的苦杏仁味!那該死的雨夜!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記得嗎?!」
他幾乎是咆哮出來的。
話音未落,他的臉色驟然一變。
像是意識到了自己失言,又像是觸動了身體的某個極限。
他猛地捂住腰側的傷口,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身體劇烈地顫抖着,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呃……」
一聲痛苦的悶哼從他喉嚨里溢出。
他的身體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向後倒去。
砰!
他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
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看向我。
那眼神……
複雜得讓我無法解讀。
有痛苦,有歉疚,有警告,還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深不見底的恐懼。
仿佛在告訴我,不要再查下去了。
再查下去,會萬劫不復。
我愣在原地,渾身冰涼。
看着倒在地板上,臉色慘白,呼吸微弱的陸離。
以及他那句失控的咆哮,和他最後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剛才說什麼?
那該死的雨夜……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記得嗎?!
他……他當年……也在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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