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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那幾個婆子的腳步聲終於遠去，消失在夜色里。
染缸內，窒息般的沉默籠罩着我們，只剩下彼此急促而混亂的呼吸聲。
冰涼粘膩的靛藍染料浸透了我的衣衫，它們滲透進每一寸肌膚，像一層冰冷的膜將我包裹。
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混雜着染料的刺激性氣味，熏得我陣陣眩暈，喉嚨里仿佛哽着一塊石頭，連咳嗽都不敢發出大的聲響。
「柳柳，」謝瑤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剛剛經歷驚險的餘悸，他在黑暗中靠近我，染料的氣息更濃烈了。
他沒有立刻起身，似乎也在平復情緒，我能感受到他炙熱的體溫隔着濕透的衣物傳來，與周遭冰冷的染料形成鮮明對比，那種強烈的反差讓我的心跳仍舊無法平息。
我蜷縮在染缸一角，懷裡緊緊捂着那幾張紙，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指尖觸及的，是濕漉漉、軟趴趴的一團，原本清晰的字跡已經被染料徹底暈開，模糊成一團團青黑的墨跡，再也無法辨認。
心底湧起一陣絕望，仿佛最後一絲希望也被這骯髒的染料徹底浸沒。
我忍不住喉間發出嗚咽，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混合着臉頰上的染料，流下冰涼粘稠的軌跡。
「藥方……」我的聲音微弱，帶着哭腔，「全毀了……」
謝瑤沒有說話，我能感覺到他在黑暗中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我抱着藥方的手。
他的手帶着同樣的冰冷和染料味，但在黑暗中，他的指尖似乎有微弱的溫度，傳遞過來一種無聲的安撫。
「別怕。」他低語，聲音里透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毀了……我們想別的辦法。」
我無法回答，只是覺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將我吞噬。
我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差點被抓，得到的東西卻只是一堆毫無意義的廢紙。
這世道，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總試圖將一切染黑，不留一絲清白。
我們又在染缸里待了片刻，直到確定外面徹底安靜下來，才悄悄爬了出來。
夜風吹過，帶着染料的刺鼻氣味，黏膩的衣衫緊貼在身上，那種不適感讓我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謝瑤動作敏捷地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巡夜的人後，迅速拉着我從染布坊的後門溜了出去。
月色朦朧，照在我們染着藍色痕跡的身上，像是兩個從地底鑽出來的怪物。
我不敢回自己的院子，這樣子回去，肯定會被發現。
謝瑤也沒有帶我去他藏身的地方，他似乎在思考最佳的脫身路線。
「先去水井邊。」他低聲說道，帶着我避開主路，專門挑着那些陰暗的小道走。
到了水井邊，謝瑤用轆轤快速打了幾桶水上來，他沒有避諱，直接將一桶水從我頭上澆了下去。
冰涼的水沖刷着身上的染料，雖然未能完全洗淨，但總算沖淡了那股刺鼻的氣味和黏膩感。
他沒有給我毛巾，我只能用手使勁擦拭臉頰和頭髮，可那靛藍的顏色頑固地附着着，幾縷髮絲更是被染成了奇異的青色，在月光下觸目驚心。
謝瑤也簡單沖洗了一下，但他身上的染料似乎沒我這麼嚴重，或許是他的衣衫材質不同。
我們站在水井邊，衣衫濕透，夜風寒涼，但我心裡涌動的，卻是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
謝瑤站在我身邊，他的側臉在月色下顯得有些模糊，帶着一股子沉默的孤冷。
「梁府祠堂……」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除了那藥方，你母親生前可曾留過什麼別的物件，或許藏着線索？」
我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畫面。
母親臨終前，曾將一個繡着我名字的香囊，小心翼翼地縫在了她的……
「梁柳柳！」
一聲凌厲的呵斥突然從不遠處傳來，驚得我渾身一顫。
那聲凌厲的呵斥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暗夜的寂靜。
我們來不及分辨聲音來源，謝瑤已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他幾乎是拖着我，貓着腰迅速隱入旁邊的雜物堆後。
呼吸尚未平復，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匆匆遠去，似乎並未發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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