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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周靈兒是周長遠和樓顏的女兒，自小體弱多病，天生天命殘缺，既不可能變成坤澤，也不可能變成天乾，所以只能是個中庸之人。而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樓顏當初服下的那杯藥水。
那位曾在懷陽雲遊過的高僧，留下了一些藥丸，多數都是中原未曾見過的奇異丹藥。
讓孕中的孩子無故成為死胎，也是樓顏曾服用過的秘藥所致。每次一閉眼，只要想到那天她所經歷的慘事，就會讓她再一次堅定除去這個胎兒的念頭。可天乾和坤澤終生標記後孕育的胎兒，又怎會那麼輕易被除掉？加之當初的她年紀尚小，還沒有那麼狠心，因此喝了半服藥後，就不忍心繼續服用了。
可如今想來，這才是對靈兒最大的殘忍。這麼多年過去了，已經七八歲的女孩，日漸憔悴，比同齡的孩子要瘦弱許多。那副藥終究還是留下了禍端，讓她註定夭折。
樓顏回到長公主府，第一次主動走進了周靈兒的房間。
周靈兒詫異地看着她，長這麼大，這還是母親第一次前來看望自己。在別的小女孩被母親抱在懷中親昵呵護的時候，陪伴着她的卻只有乳母和從小照顧她的奴僕。而且那些奴僕還被嚴厲呵斥，不能和她走得太近。
周長遠被關押進大牢才過了一天一夜，平日裡周靈兒和周長遠也是十天半個月才見一次面。奴僕們不敢多嘴告訴她父親的遭遇，因此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被母親構陷，鋃鐺入獄。
「母親…… 親，您是來看靈兒的嗎？」
周靈兒時日無多，虛弱地躺在床上，朝着樓顏的方向，艱難地試探着伸出手，纖細瘦弱的小手，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折斷。她想要觸碰自己的母親。
樓顏靜靜地看着她，保持着一段距離。眼底風雲涌動，卻面不改色。
這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是為了滄州的兵權和樓氏一族的榮耀，不得已來到這個世界的孽種，一個註定不會被她接受和喜愛的孩子。
周靈兒已經很滿足了，能在臨終前看到母親親自來看自己一眼，她就覺得很開心了。她知道母親不喜歡父親，而自己也是母親被父親強制標記後生下的孩子，既不是招人喜愛的坤澤，也不是能替家族分憂的天乾。
她明白，母親不喜歡自己。
樓顏微微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地說：「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動了，好好休息吧。」
說完，樓顏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走到不遠處的桌旁坐下。隔着七八步的距離，她望着窗外開得正盛的滿池荷花。
亭亭玉立的荷花含苞待放，蜻蜓輕盈地點水而過，窗外夏夜的涼風徐徐拂過，荷葉微微抖動，一切看似寧靜美好，卻又無聲的預示着一場鋪天蓋地的風暴即將來襲。
周靈兒幾乎目不轉睛地側目看着自己的母親，那個權傾朝野的昌裕長公主，雍容華貴，神態威嚴。可此刻回到家後，卻帶着淡淡的憂愁，眉間籠罩着一層化不開的迷霧。
周靈兒多想讓母親多坐一會兒，可她不敢開口。她害怕一旦開口，母親會討厭自己，再也不會來看自己了。
就這麼靜靜地過了一會兒，樓顏起身離開了。
而這，也成了她們母女此生最後一次的見面。
從周靈兒的別苑出來，手下的宮人匆匆趕來，貼着樓顏的耳邊，輕聲說道：「公主，他們被發現了。」
樓顏當即輕輕揮了揮手，臉上沒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情，這些其實都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周長遠沒有實權，又怎麼能許諾那些權貴買賣官職的職位呢？更何況，內閣擬定的官職，除了她的皇帝弟弟，就只有她才有資格在眾人之前看到名冊。
在聖旨沒有昭告天下之前，她要動一下手腳實在是太容易了。只要許諾一點好處，那些貪婪噁心的天乾就會一臉討好、卑躬屈膝地彎着腰向她跪拜稱臣。
他們都是一群令人作嘔的存在，她有時也會想，不知道這朝堂上為何會有這些人的存在。
對了，這個朝堂上還有不少天啟遺留下來的前臣。
她這親愛的好弟弟要是想真正地將一切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那就還需要她再添上這最後一把火，一把能將整個朝堂所有污穢都燒得精光的熊熊大火。
哪怕這場火里註定要湮滅她，她也在所不惜。
為了樓氏的榮耀，她將堵上所有，包括她的性命。
進入皇城已經兩年，如今樓俞稱帝也有一年多。在這期間，她憑藉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濫用職權，仗着權勢跋扈行事，得到了一眾朝堂官員的簇擁。
她因此愈發肆無忌憚，甚至擅自篡改聖旨，將原本給予普通百姓的職位，張冠李戴地給了那些世家大族中毫無建樹、只會混吃混喝的公子們。
但這每一筆交易、每一個人名都詳細記錄在案，她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能將這所有的罪證都交給樓俞的時機。
到那時，她或許就能解脫，回到那個她早就該去的地方 —— 多年前，父母為了保住她，在刺殺中身亡的那個永遠黑暗的夜晚。
「堂姐，你在嗎？」
稚嫩的聲音突然耳邊迴響。
「堂姐不要哭，我帶你離開！」
「堂姐看，你的風箏我取下來啦！」 回憶里，少年高舉着風箏，滿臉得意。
「以後就由我保護堂姐，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
時光流轉，少年的身影逐漸變得高大挺拔，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影子，已然成為了如今高高在上的天子。
樓俞，已成為遙不可及的存在，再也不是那個跟在她屁股後面，吵着要糖吃的小屁孩了。
樓顏微微仰頭，望向池中的錦鯉，欣慰一笑。這世界似乎也沒有她記憶里的那麼黑暗。
她緩緩伸出手腕，將手中的魚食一顆顆細數傾灑在水面上，動作輕柔而緩慢。
水榭中的錦鯉嗅到了食物的氣息，一擁而上，瘋狂地聚集在一起，爭搶着掉落的魚食，一時間，水面上翻騰起層層水花，相互交織，竟成為了一團難以分清的晶簇花團。
瞅着這段風景許久，樓顏才挺直脊背，轉身，步伐從容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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