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的種種情景在他腦中一一閃現,那些回憶如此鮮活,仿佛就在昨天。但再仔細一想,又好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霧,變得有些朦朧起來。
在葉晨點頭答應與裴觀景的婚約的那一瞬間,他和葉晨之間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即便現在再去尋找葉晨,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黯然地揮了揮手,聲音低沉地說道:「世事無常,只能說我和他之間既無緣,亦無份。可是,堂姐,再怎麼說我和葉晨還有兄弟之情。我在軍中這些年認識的兄弟,要是知曉我是那種拋棄兄弟、不義之人,他們還會願意追隨我嗎?」
說完,樓俞微微向懷陽縣主行了個禮,轉身欲緩緩離去,卻被懷陽一聲斷喝止住了身形。
「樓俞!」
她站起身,快步走到樓俞身邊,仰頭看着這個如今已經比她還高出一頭的少年,語重心長地說道:「阿俞,我自幼父母雙亡,是堂叔將我撫養長大,說起來你和我也算得上是親姐弟。如今就當是姐姐求你了,別去找他,可好?」
這是懷陽第一次開口求他,樓俞心裡十分氣悶,緩緩轉回了身,砰地一聲,重重地在桌子旁坐了下來,背對着她,緊咬着下唇,只是不發一語,空氣中瀰漫着壓抑的氣息。
良久,樓俞才瓮聲瓮氣地問道:「堂姐何出此言,難道這葉晨我真的要放手不成?然後再背上那無情無義的罵名?」
少年的眼神中燃燒着不甘的火焰,熾烈而倔強。
懷陽輕嘆了一口氣,眼中滿是心疼,起身走至他的對面,動作緩慢地慢慢坐了下來。
「阿俞,」 她柔聲說道,「想來你也應該知道,裴觀景和葉晨之間是有情意的吧?你又何必為了他去犯險呢?再說,這葉晨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讓你如此念念不忘?以後要是大權在握,你還愁找不到相伴的美人嗎?就算退一步說,你私自返回滄州,用兵圍困雲州,攝政王早已心存不滿。要是此時,你再調用滄州兵權進入雲州,那可就是不知好歹,非要尋死。」
懷陽說了這麼多,可樓俞耳中卻只聽得進一句。他猛地站起身,雙手握拳,激動地反駁道:「他們之間有情意又如何?感情是可以培養的。要是日後葉晨和我在一起,時日長了,他也一樣會對我有情意,說不定就能忘記裴觀景。」
對此,懷陽無奈地搖頭嘆氣。她心中着實有些心疼他這個堂弟,想他從來便是對滄州和京城裡的那些坤澤沒有上過心,這第一次對一個坤澤動了情意,不曾想卻是一場苦澀的單相思。
「阿俞,」 她再次長嘆,聲音里滿是疲憊與滄桑,「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的。你還是放棄吧。」
樓俞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只是此時心中就像哽了一根刺般,扎得他生疼,疼得他無法輕易放下。
所以他梗着脖子,語氣有些沖地說道:「堂姐,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只是不想我娶了葉晨,所以才這般勸說我罷了。可是阿姐,你也應該知道,我看不上那些世家坤澤。強迫我娶了他們,看着我一輩子不高興,難道這就是遂了你的心愿麼?」
懷陽依舊柔聲勸道:「你我身為藩王子弟,哪裡能事事如意呢?你看堂姐我,又何嘗想嫁給比我大二十歲的滄州刺史?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為了保住你,我還不是嫁了。除非你有一天能站在權力的頂端,才可以為所欲為,不然,你便不能活得恣意灑脫。」
懷陽上前伸手輕輕拍了拍樓俞的肩膀,但樓俞卻忽然就站了起來,用力的踢了面前的桌子一腳。
桌子被他這麼用力一踢,哐當一聲,直接從大帳的中間快速滑到了門口處,發出沉悶聲響。
而後他漲紅了臉,大聲吼道:「堂姐,說來說去,你不過就是想勸說我,讓我去爭那個位子罷了。可是這又有什麼意思?我父王當初殫精竭慮地送我離開京城,為的就是讓我日後能一生順遂、平安喜樂,可如今你卻又勸說我去爭取皇位。難道我們就不能隨心所欲地過完一生,一定要顧慮那麼多嗎?」
懷陽聞言,氣得臉色煞白,渾身不住地顫抖。她緊緊握着拳頭,指甲都嵌進了手掌心裡。
她扶着身下的墊子,猛地站起身來,二話不說,疾步走上前去,揚起手,「啪」 的一聲,一個狠狠的耳刮子扇了下去。
而後她也怒目圓睜,大聲怒道:「如今天下大亂,各地藩王誰不是送上質子給攝政王拿捏?可只有,只有你樓俞的親生父親,永王,是自己孤身入城,用自己代替親生兒子當質子。他為的是什麼,難道不就是為了保住我們樓氏一族最後的血脈嗎?我拼了性命才保下的你,你一定要為了一個坤澤,毀了他這麼多年對你的安排嗎?」
樓俞退後兩步,一時不穩的坐回凳子。
見此,懷陽也是稍緩道:「阿俞,站到了世間至高處,你想要什麼,便都可手到擒來。試想這個葉晨,他日若你為帝,你想娶了他為你的皇后,阿姐我便絕對不會阻攔。」
說罷,她又自嘲地苦笑了一聲:「只怕到時便是我想阻攔,那也阻攔不了了。」
樓俞慢慢轉過頭來,眼神複雜地看着她,一時似是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口,卻又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嘴唇微微動了動,最終還是沉默了。
懷陽已知他心有所動,便立即趁熱打鐵,道:「此時其實正是絕佳時機。這兩年來,蕭楓已不知所蹤,他是死是活,已無人知曉。再說,攝政王的所作所為早已讓各地藩王憤懣不已。不若此時你我從滄州起兵,打着清君側的口號攻進京城,到時豈非大事可一舉而成?」
樓俞此時已然被懷陽的那番話,尤其是父親替他為質的事所震撼到了。
記憶中那個對他溫和的父親,送他離京師時還笑着對他說:「阿俞,別怕,一切有父王。」
霎時間,父親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讓他心中一陣刺痛。
而且懷陽口中所說葉晨之事,也確實打動了他。
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登上了這世間的至高位,他再想娶葉晨,只怕就無人敢阻攔了。就算裴觀景再喜歡葉晨,也越不過皇權威壓。
只是,他眉頭緊皺,沉吟着:「若盡帶走滄州兵力,滄州此地如何防守?若是讓狼族攻下滄州,我們腹背受敵,那可如何是好?恐怕還未開戰,就先失手滄州。」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