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蜷縮在茜絲臂彎里,烏溜溜的眼睛倒映着水晶吊燈搖曳的光。
宴會廳穹頂裂開的家徽仍在傾瀉紫羅蘭幻影,賓客們驚恐的議論聲裹挾着萊昂納德的怒吼,在雕花廊柱間碰撞出細碎回聲。
艾麗婭繡着銀線薔薇的裙擺掃過滿地狼藉,指尖輕觸漂浮的花瓣幻象。
那些畫面里外室女子與敵對家族掌權者密談的場景,讓她的翡翠耳墜在頸側晃出冷冽的弧度:"盧修斯,帶露娜去西塔樓。"她將襁褓遞給三子時,尾指在嬰兒掌心極快地畫了個防護咒。
"母親......"少年話未說完,就被妹妹突然爆發的啼哭打斷。
露娜揮舞的小手精準抓住三哥垂落的銀髮,借着拉力將整張臉埋進他鎖骨處——那裡有冰霜少女留下的黑血正悄然凝結成追蹤咒。
"小姐似乎很喜歡三少爺。"茜絲試圖抱回嬰兒,卻被盧修斯側身避開。
少年垂眸望着妹妹泛着淡金光芒的發旋,突然想起半月前露娜爬到他煉金台上打翻的秘銀溶液,那些液體當時恰好融化了某個暗藏詛咒的捲軸。
西塔樓燭火搖曳,輪椅碾過青金石地磚的聲響驚醒了沉睡的夜梟。
大哥蒼白的手指死死扣住扶手雕花,輪椅下方蠕動的蛇影正撕扯着他小腿上暴起的青紫色血管。
露娜被安置在窗台藤籃中,看似在啃扯天鵝絨流蘇,實則用唾液在布料上勾畫着星辰逆轉陣。
"大少爺該服藥了。"醫師捧着黑曜石藥匣靠近,卻被突然炸裂的水晶燈罩驚得倒退兩步。
露娜趁機滾落藤籃,在眾人驚呼中骨碌碌撞向輪椅——嬰兒粉嫩的掌心貼上大哥膝蓋瞬間,暗紅咒文如同活物般從皮膚下凸起。
"露娜!"盧修斯衝過來時,看見妹妹瞳孔泛起冰藍色漣漪。
她咿呀揮舞的手臂帶起細碎光塵,那些星芒順着大哥扭曲的血管遊走,將試圖鑽入心臟的蛇影逼至腳踝。
醫師手中藥匣突然自動彈開,本該是淺金色的魔核修復劑泛着詭異的靛藍。
"原來每次發病加重,都是因為您親手調製的藥劑。"盧修斯劍鋒抵住醫師喉嚨時,露娜正咬破指尖將血珠彈進陣眼。
大哥發出壓抑十年的痛呼,輪椅下方蛇影在星光中蒸發成腥臭霧氣,他枯槁的手指竟漸漸恢復血色。
東側藏書閣傳來典籍墜地的悶響,二哥攥着羊皮卷衝進長廊,酒紅長發還沾着地牢的霉味。
三個時辰前,露娜趁乳母打盹時爬進他囚室,用沾了奶漬的手指在他掌心畫出鳳凰涅槃陣——那正是破解摯友在他魔力源種下的噬魂釘的關鍵。
"二少爺,家主吩咐任何人不得......"守衛話音未落,二哥指尖竄出的火鳳凰已撞碎玄鐵門。
他闖入密室抓起霍金斯衣領,對方身上浮起的暗紋與羊皮卷記載的叛徒印記完美重合:"當年你說在古戰場撿到噬魂陣圖,原來根本就是黑市買來的贓物!"
月光爬上露娜的搖籃時,艾麗婭正將染血的家徽佩劍插入王座。
她耳畔迴蕩着丈夫被押入地牢前的詛咒,目光卻落在匆匆趕來的三子身上。
盧修斯斗篷殘留着西塔樓的星光,懷中安睡的嬰兒睫毛上還沾着解咒時的霜花。
"母親,大哥能站起來了。"少年聲音發顫,"雖然只有三步,但他確實......"
貴婦人鎏金護甲划過露娜熟睡的小臉,嬰兒無意識地握住那鋒利的邊緣。
月光忽然被翻湧的烏雲遮蔽,遠處傳來冰晶凝結的脆響——三哥慣用的寒冰匕首突然墜地,他怔怔望着掌心失控溢出的冰霜,卻沒發現妹妹睫毛劇烈顫動了一瞬。
露娜在夢境深處翻開原著泛黃的書頁,三哥被篡改的冰系法訣正在字裡行間滲出鮮血。
她蜷了蜷帶着奶香的手指,一縷銀髮悄然纏上襁褓的系帶——那是方才悄悄從三哥肩頭截取的冰霜殘息。
盧修斯抱着熟睡的露娜穿過迴廊時,冰晶正順着他的指尖悄然生長。
少年低頭看着妹妹睫毛上凝結的霜花,忽然想起方才在西塔樓,那些星光穿透嬰兒掌心時引發的異象——本該凍結的冰霜竟在他周身化作暖流。
"三少爺,夫人請您去冰窖取些雪魄晶。"茜絲提着燈影幢幢的琉璃盞迎面走來,目光掃過露娜攥着銀髮的小手時微微凝滯。
她袖口暗袋裡藏着半截染血的密信,那是露娜昨夜趁她更衣時,用口水在絲綢枕套上畫出的藏寶圖找到的。
冰窖玄門開啟的剎那,寒氣裹挾着藍瑩瑩的冰霧湧出。
盧修斯將露娜輕輕放在鋪着雪貂皮的冰台上,轉身去取懸掛在晶簇中的銀匣。
他沒注意到嬰兒突然睜開的瞳孔泛起月白色光暈,那些被誤認為裝飾的古老咒文正在冰壁上甦醒。
"咿——呀!"露娜突然揮動蓮藕似的手臂,掌心拍在冰台邊緣某處凹陷。
整座冰窖劇烈震顫,穹頂垂落的千年冰錐折射出詭異紅光,在盧修斯腳邊交織成血色星圖。
少年踉蹌後退時,冰霧中浮現出他十歲時在古籍上見過的冰霜法訣——此刻那些字符正被猩紅紋路緩慢侵蝕。
"這是......"盧修斯指尖凝結的冰刃突然崩裂,他望着自己映在冰壁上的倒影,額間不知何時浮現出與星圖相同的暗紋。
露娜焦急的咿呀聲里,嬰兒粉嫩的腳趾突然踹向冰台某處機關,暗格里滾出的羊皮卷嘩啦展開,露出被篡改前的原始法訣。
少年顫抖的手撫過捲軸上熟悉的批註,那分明是自己十四歲生辰時父親贈予的筆跡。
冰霧幻化出他這些年修煉的場景——每當按照錯誤法訣運轉魔力,經脈間就會遊走過血色的絲線。
"露娜早就知道?"他轉身望向手舞足蹈的嬰兒,卻見妹妹正用口水在冰台上畫出逆轉陣。
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與羊皮卷末頁的警示圖完美重合,冰晶里突然傳來母親三年前在祭壇祈福時的聲音:"盧修斯的天賦不該是暴戾的赤霜......"
地窖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露娜立刻閉眼裝睡。
茜絲捧着顫抖的冰晶盞闖進來:"夫人突然要查驗所有冰系魔導器!"她鬢髮散亂的模樣讓盧修斯心下一沉,懷中嬰兒卻趁機將沾着口水的指尖按在他腕間,一縷金線順着血脈鑽入丹田。
晨曦穿透彩色琉璃窗時,艾麗婭正對着梳妝鏡整理珍珠頭飾。
茜絲呈上的水晶瓶里,外室女子與北方商隊交易的記憶幻象正在沸騰。
貴婦人翡翠護甲划過瓶身,突然看清幻象角落裡萊昂納德佩戴的婚戒——與她妝奩底層那枚被詛咒反噬的戒指本是一對。
"去請家主。"她平靜的語調讓水晶吊燈上的火焰精靈都縮成一團,指尖捏碎的珍珠粉末簌簌落進記憶瓶,將背叛的證據染成刺目的猩紅。
當萊昂納德踏入玫瑰廳時,十二道防禦結界在艾麗婭身後無聲張開。
他還在笑着詢問是否需要更換宴會地毯,卻見妻子抬手將記憶幻象潑向空中。
外室女子嬌笑着撫摸孕肚的畫面,與二十年前他們新婚時的場景重疊放映。
"不過是政敵的離間術......"堡主伸手要攬妻子肩頭,鎏金袖扣突然迸發黑芒。
艾麗婭踉蹌後退三步,發間珍珠噼里啪啦砸落在地——每顆都映出不同時間線的背叛證據,最新那顆里甚至閃動着今晨地牢守衛被收買的畫面。
整座城堡開始震顫,宴會廳穹頂的家族星圖突然熄滅三顆主星。
萊昂納德周身騰起黑霧想要衝破結界,卻被突然湧入的冰霜鎖鏈纏住腳踝。
盧修斯抱着露娜站在旋轉樓梯高處,少年指尖流轉的冰藍色魔力純淨得不可思議,再不見往日暴戾的赤紋。
"母親小心!"他的警告與露娜突然的啼哭同時響起。
艾麗婭反手抽出牆上的裝飾佩劍,劍柄鑲嵌的守護石應聲碎裂,露出裡面蠕動的噬魂蟲。
這些本該在二十年前婚誓儀式上被淨化的毒物,此刻正嘶叫着撲向她的手腕。
暮色浸透城堡尖頂時,盧修斯站在西塔樓窗前看着父親被押往禁魔地牢。
他無意識摩挲着袖口冰晶凝結的家族徽記,身後傳來露娜啃咬煉金器皿的清脆聲響。
嬰兒忽然將某個金屬環拋向他,少年接住的瞬間,冰霜自動在其表面勾勒出母親獨自站在瞭望塔的背影。
盧修斯站在螺旋樓梯的陰影里,冰晶順着鎏金欄杆攀爬成荊棘的形狀。
他望着母親在穹頂星圖前修補結界的背影,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袖口凝結的霜花——那些曾如毒蛇般盤踞經脈的赤紋,此刻化作細雪簌簌飄落。
"三少爺,北境商隊送來的雪松木..."管家捧着賬冊欲言又止,目光掃過少年腰間新換的冰魄玉佩。
那本該是家主繼承人的信物,此刻卻流轉着與艾麗婭護甲同源的翡翠光暈。
少年接過嵌着冰曇花的印章,霜霧在羊皮紙上烙下徽記時,突然想起昨夜露娜啃咬他玉佩的模樣。
嬰兒乳牙在冰晶表面留下的淺痕,此刻正與賬冊某處被魔火燒灼的篡改痕跡嚴絲合縫。
他瞳孔微縮,賬房角落裡某個侍衛突然轉身欲逃,卻被突然暴漲的冰蔓纏住腳踝。
西塔樓傳來水晶風鈴的碎響,露娜的啼哭裹挾着魔力波紋盪開整座城堡。
盧修斯捏碎冰晶瞬移至育兒室時,正撞見乳母袖口抖落的噬魂蛾撲向搖籃。
嬰兒揮舞的撥浪鼓突然迸發金色星芒,將毒蟲釘在繡着紫藤的窗紗上,那些掙扎的蟲影竟拼湊出地牢守衛的面容。
"看來父親還留着不少棋子。"少年冷笑,冰霜凝成的長劍劈開空氣,卻在觸及窗紗時化作溫柔的雪絮。
露娜趁機抓住飄落的冰晶,塞進嘴裡啃得咯吱作響,翡翠色魔力順着她嘴角溢出,在搖籃周圍結成帶着薔薇紋路的守護陣。
艾麗婭的珍珠鞋跟叩響大理石地面時,暮色正給露娜的銀髮鍍上金邊。
貴婦人鎏金護甲輕觸嬰兒繪製在絨毯上的塗鴉——那些看似凌亂的線條,實則是用奶漬勾勒的城堡防禦漏洞示意圖。
"母親,北境商道的赤鐵礦..."盧修斯展開被冰霜封印的賬冊,話未說完就被妹妹突然的噴嚏打斷。
露娜噴出的奶泡在空中凝結成冰鏡,映出某位長老深夜潛入禁書庫的畫面,鏡中那人手裡攥着的,正是萊昂納德慣用的蛇紋火漆印。
少年掌心凝聚的冰錐突然融化,他望着冰鏡里長老腰間懸掛的雪魄晶——那分明是今晨自己親手從冰窖取出的那匣。
露娜咿呀着抓住他顫抖的手指,嬰兒溫熱的眼淚滴在雪魄晶投影上,竟將其中暗藏的血咒洗滌成純淨的冰藍。
月光爬上露娜的搖籃時,艾麗婭正將新的家族徽章別在長子胸前。
盧修斯望着大哥踉蹌卻堅定的步伐,忽然察覺袖口暗袋有細微蠕動。
露娜不知何時塞進來的冰曇花瓣正在融化,花汁在絲綢內襯上暈染出古老預言詩的片段,某個被着重抹開的詞句正泛着淡金光芒——"血脈淨化"。
城堡鐘聲敲響第九下時,嬰兒攥着從三哥發梢偷取的冰晶安然入眠。
月光穿過彩色琉璃窗,在她睫毛投下的陰影里,隱約有星辰軌跡在悄然重組。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