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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夜色像一塊厚重的黑天鵝絨，悄無聲息地覆蓋了榮耀魔堡。
月光被高聳的塔樓和連綿的角樓切割成破碎的銀片，稀稀疏疏地灑落在蜿蜒的迴廊和幽深的庭院裡。
盧修斯背着妹妹露娜，如同一道融入陰影的疾風，在魔堡複雜的結構中穿梭。
他的腳步輕盈得幾乎聽不見，每一次落地都精準地踩在巡邏衛兵換崗的間隙，每一次轉身都恰好避開了魔法眼監控的死角。
這魔堡，他太熟悉了。
七年的夜巡，不僅磨損了他佩劍吞口處的金屬，更將這座巨大堡壘的每一條秘徑、每一個崗哨、每一處結界的強弱都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像一隻經驗豐富的夜梟，在屬於自己的黑暗王國里自由滑翔。
懷裡的小傢伙出奇地安靜，似乎完全信任着背負她的三哥。
她溫熱的呼吸均勻地噴灑在盧修斯的頸側，帶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味，與周圍冰冷、肅殺的空氣形成了奇妙的對比。
盧修斯甚至能感覺到她細軟的胎髮偶爾蹭過自己的皮膚，帶來一絲微癢。
這種感覺很新奇，讓他那顆因家族變故而日漸堅硬的心，也悄然柔軟了一小塊。
他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妹妹趴得更舒服些。
披風將她小小的身子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像個依偎在母獸皮毛下尋求溫暖的幼崽。
盧修斯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但很快又被冷硬所取代。
他不能忘記母親艾麗婭那雙含淚的眼睛，不能忘記父親萊昂納德那冷酷的背叛，更不能忘記那份將他排在私生子之後的繼承條款。
榮耀魔堡，這座外表輝煌的堡壘，內里早已暗流涌動，腐朽的氣息無處不在。
他必須帶着妹妹離開這裡，或者說，至少要保證她們母子三人的安全。
母親已經開始行動了，用那破碎的星月項鍊書寫着反擊的序章。
而他，作為兒子，作為兄長，必須成為母親和妹妹最堅實的盾牌。
穿過一條狹窄的拱形石廊，前方就是通往魔堡西側生活區域的緩坡。
只要再經過兩個巡邏點，繞過煉金實驗室外圍那片總是瀰漫着怪異氣味的區域，就能抵達大哥所在的偏僻院落附近。
雖然他並不打算真的去探望那位「大哥」，但這條路是目前最安全、最隱蔽的選擇。
就在盧修斯計算着下一個轉角處衛兵的腳步聲時，背上的小傢伙突然不安分地動了起來。
「嗯呀！」
露娜猛地抬起頭，小小的身子在他背上拱了拱，差點滑下去。
她那雙原本有些迷糊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圓，小巧的鼻子用力地抽動着，像是在努力分辨空氣中某種特殊的味道。
「別亂動，露娜！」盧修斯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往上託了托她的小屁股，壓低聲音警告道，「抓緊了，摔下去可不是鬧着玩的！」這小傢伙，平時乖巧得像個洋娃娃，怎麼突然這麼激動？
然而，露娜完全沒理會他的警告。
她扭動着小身子，胖乎乎的小手指堅定地指向左前方，那是一條更加幽暗、幾乎被廢棄的小徑，通往魔堡最偏僻、最陰森的角落。
「啊！啊！」她嘴裡發出急促的、意義不明的音節，小臉上滿是焦急。
盧修斯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眉頭瞬間皺緊。
那個方向……是大哥亞瑟的居所。
他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快，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大哥亞瑟，曾經是榮耀魔堡乃至整個王國都赫赫有名的魔法天才，家族的驕傲。
可自從七年前那次衝擊傳奇法師境界失敗，遭受恐怖的魔法反噬之後，一切都變了。
失敗不僅讓他失去了引以為傲的魔法天賦，更讓他半邊身體徹底殘廢，容貌也變得可怖。
曾經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變成了一個整日躲在陰暗角落裡、脾氣暴躁、性格扭曲的怪物。
盧修斯記得很清楚，小時候那個總是溫柔地笑着，會用精妙的小魔法逗他開心的亞瑟大哥，早就在那場反噬的烈焰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陰沉、易怒、充滿怨恨的殘疾人。
他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歇斯底里地咆哮，會惡毒地詛咒每一個靠近他的人，甚至會用僅存的微弱魔力製造一些惡作劇，弄得僕人們苦不堪言。
久而久之，除了必要的飲食和打掃，幾乎沒人願意靠近那座死氣沉沉的院落。
就連父親萊昂納德，也對這個曾經寄予厚望的長子徹底失望，幾乎不再踏足那裡。
魔堡里的眾人，提起大公子亞瑟，無不噤若寒蟬，眼神里充滿了畏懼和一絲難以言說的……鄙夷。
一個廢掉的天才，比普通人更讓人覺得礙眼。
盧修斯自己，也好幾年沒有主動去看過這位大哥了。
並非完全因為畏懼，更多的是一種複雜的失望和逃避。
他無法面對那個面目全非、靈魂枯萎的兄長，那會讓他想起家族昔日的榮光和如今的衰敗，更會讓他對魔法這種力量產生深深的懷疑。
「那邊不能去，露娜，」盧修斯的聲音有些乾澀，他試圖將妹妹的注意力引回來，「那是……那是大哥住的地方。他不喜歡別人打擾，我們走這邊。」他輕輕拍了拍露娜的背，想讓她安靜下來。
可露娜卻像是沒聽懂他的話，反而更加焦急地扭動起來。
她的小手緊緊抓着盧修斯的衣襟，小嘴巴張得大大的，用力地吸着氣，然後指向那扇緊閉的、爬滿了枯萎藤蔓的院門，發出了清晰的、帶着哭腔的音節：
「血……血！哥哥……痛！」
盧修斯的心猛地一沉。
他再次看向那座寂靜得如同墳墓般的院落，鼻翼也下意識地翕動了幾下。
夜風帶來了腐朽的木頭味、潮濕的苔蘚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般的腥氣？
是錯覺嗎？還是……
他想起了不久前，露娜是如何精準地指出了母親藏匿星月項鍊的位置，又是如何用口水激發了雷系魔核，投射出魔堡的防禦結構圖。
這個妹妹，從穿越……不，從出生開始，就充滿了太多的神秘和不可思議。
難道她真的聞到了什麼？大哥出事了？
儘管大哥性情大變，讓人難以接近，但他畢竟是自己的親哥哥。
而且，大哥的殘疾，與父親萊昂納德當年急功近利、強行讓他使用不成熟的秘法衝擊境界不無關係。
這些年，大哥承受的痛苦，或許遠超外人的想象。
一股莫名的衝動壓過了他心中的排斥和猶豫。
或許，他應該去看看。
哪怕只是確認一下。
而且，露娜如此堅持，她的直覺，或許真的能預示什麼。
「好，好，我們去看看。」盧修斯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不再試圖安撫妹妹，而是調整了方向，腳步沉穩地朝着那條通往大哥亞瑟居所的、陰森的小徑走去。
小徑兩旁的石壁上布滿了青苔，空氣也愈發陰冷潮濕。
枯枝敗葉堆積在角落，散發出腐爛的氣息。
越是靠近那座院落，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似乎也越發清晰起來，不再像是錯覺。
盧修斯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握緊了腰間的佩劍，另一隻手依舊穩穩地托着背上的妹妹。
露娜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決定，不再哭鬧，只是將小腦袋靠在他的肩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那扇緊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色大門。
幾步之遙，他們停在了門前。
門上雕刻的家族徽記早已模糊不清，冰冷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
盧修斯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和妹妹的呼吸聲，以及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他抬起手，準備敲響那扇沉寂了太久的大門。
「大哥……」他低聲喚道，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有些突兀。
敲門聲在寂靜的院落里迴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除了激起幾圈漣漪般的回音外，再無其他回應。
盧修斯又敲了幾下，力道一次比一次重，指關節都敲得有些發麻了。
依舊沒有動靜。
「奇怪，」他低聲自語道，一股不安的預感湧上心頭，「按理說，大哥身邊應該有個小廝照顧起居的……」
露娜在他背上不安分地扭動着，小手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啊啊！洞洞！進去！」
盧修斯愣了一下，順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院牆的角落裡，一個被藤蔓半遮掩的狗洞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這怎麼行！」盧修斯差點跳起來，「我是榮耀魔堡的三公子，怎麼能鑽狗洞！這成何體統！」他的臉漲得通紅，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讓他，一個貴族公子，去鑽狗洞？
這簡直比讓他吞下一整瓶臭雞蛋還要難以接受！
露娜卻完全不理會他的抗議，小手拼命地指着狗洞，嘴裡不停地喊着：「進去！進去！」那語氣，不容置疑，仿佛他若是不鑽，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盧修斯內心掙扎了片刻。
理智告訴他，鑽狗洞這種行為實在是有損身份，但直覺又告訴他，露娜的堅持或許有其道理。
更何況，現在情況緊急，大哥生死未卜，他實在沒有時間再顧及什麼面子問題了。
「唉……」他嘆了口氣，無奈地將妹妹從背上放下來，「真是敗給你了，小祖宗！」
他彎下腰，仔細觀察了一下狗洞的大小。
還好，雖然有些窄，但勉強能鑽過去。
他深吸一口氣，像個慷慨赴義的烈士般，趴在了地上。
「我堂堂榮耀魔堡的三公子，竟然淪落到鑽狗洞的地步……」他一邊嘀咕着，一邊小心翼翼地將頭探進洞裡，「要是傳出去，我的臉往哪兒擱……」
狗洞裡散發出一股潮濕的泥土味，夾雜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的清香，倒也不算難聞。
他扭動着身子，一點一點地往裡鑽。
「哎喲……」他被卡住了。
「噗嗤！」露娜在外面看着他狼狽的樣子，竟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盧修斯感覺自己的臉更紅了，又羞又惱。
他使勁扭動了幾下，終於擠了進去。
「呼……」他長出了一口氣，趕緊將妹妹也拖了進來，抱在懷裡。
「好了，小祖宗，這下你滿意了吧！」他沒好氣地瞪了露娜一眼，卻發現她的小臉上滿是焦急，小手指着內院的方向。
來不及多想，他抱着妹妹，朝着內院的方向跑去。
越是靠近內院，那股血腥味就越發濃烈，幾乎讓人作嘔。
盧修斯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着他。
他猛地撞開內院的大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愣在了原地。
大哥亞瑟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不斷湧出鮮血。
他身上的衣服被鮮血染紅，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讓人幾乎窒息。
房間裡一片狼藉，家具傾倒，碎瓷片散落一地。
顯然，大哥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掙扎。
「大哥！」盧修斯大喊一聲，衝上前去。
他顫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大哥的鼻息。
還有氣！
他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但大哥的情況依舊危急。
他身上的魔法波動紊亂不堪，仿佛隨時都會爆體而亡。
「怎麼辦？怎麼辦？」他慌了神，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雖然不喜大哥的性情，但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看到大哥如此痛苦，他心如刀絞。
露娜在他懷裡掙扎着，小臉上滿是焦急。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盧修斯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盧修斯吃痛，下意識地縮回手。
一滴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指尖滴落，落在了大哥的唇上。
奇蹟發生了。
大哥痛苦的呻吟聲漸漸減弱，紊亂的魔法波動也開始慢慢平復下來。
他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仿佛隨時都會睜開。
露娜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流出的鮮血滴入大哥的口中。
「露娜，你……」盧修斯驚呆了，他不知道妹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隱約感覺到，妹妹的鮮血似乎擁有某種神奇的力量。
大哥的臉色漸漸恢復了一絲血色，呼吸也變得平穩起來。
「露娜……」他虛弱地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噓……」露娜將小手指放在唇邊，示意他不要說話，「睡覺覺……乖乖……」
大哥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緩緩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露娜抬起頭，看着盧修斯，小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笨蛋三哥……」她奶聲奶氣地說道，「我的血……可是很珍貴的哦……」
好啦，這就是第23章，充滿了神秘和懸疑，就等着你來增添幾分精彩啦！
意識的第一縷微光回到了亞瑟身上，就像陽光穿透了最濃重的霧氣。
他那枯槁的四肢傳來一陣鈍痛，與多年來如影隨形的麻木空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感覺到了……溫暖，一種他幾乎已經忘卻的感覺，如一條熾熱的河流在他的血管中流淌。
他能聞到房間裡那股發霉的潮濕氣味，這股熟悉的氣味中還夾雜着某種……金屬味。
是鐵的味道？
還是血的味道？
空氣中似乎都瀰漫着一種奇異的能量，像靜電一樣輕觸着他的皮膚。
他微微睜開眼皮，視線模糊不清。
各種形狀在他眼前晃動，慢慢地變成了他那被遺忘的房間裡熟悉的輪廓。
翻倒的家具、散落的陶片、透過髒兮兮的窗玻璃灑進來的微弱月光中舞動的塵埃——這一切都在訴說着他剛剛所遭受的折磨。
然後他看到了他們。
盧修斯，他的弟弟，跪在他身旁，臉上滿是擔憂，還有……那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嗎？
而在盧修斯的腿上，坐着一個小巧可愛的身影，明亮的眼睛裡閃爍着調皮的光芒——露娜，他幾乎不認識的小妹妹。
露娜。
他感覺到一陣拉扯，一種與這個小傢伙之間奇怪的聯繫，仿佛他們的命運被無形的絲線纏繞在一起。
當然，他也聽過一些傳言。
關於這個奇怪孩子的傳聞，說這個嬰兒有點……不太正常。
傳言說她嬰兒般的目光中透着不可思議的智慧，還有一種與其年齡不符的力量。
他試圖說話，想要詢問，但他的喉嚨乾渴，聲音沙啞乾澀。
一隻胖乎乎的小手伸出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對於這么小的孩子來說，這一拍的力度出乎意料地堅定。
「噓，」露娜輕聲說道，她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但卻帶着一種奇怪的權威感。
「該睡覺啦……哥哥。」
他感到一陣疲憊襲來，像一個溫暖的懷抱將他拉回黑暗之中。
當意識漸漸消散時，他瞥見了露娜神秘的微笑，她的
接着，就在黑暗將他吞噬之前，他聽到她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被夜風吹散，「傻盧修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陷入了怎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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