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合攏的聲響,在空蕩而又陰森的倉庫里炸開,迴蕩着令人心悸的回音。我蜷縮在那一堆發霉、散發着霉臭味的紙箱堆里,指甲不自覺地摳進掌心的舊傷,疼痛讓我保持着一絲清醒。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遠處一盞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這一角,而我的心中卻如同墜入深淵。
陳總皮鞋碾過水泥地的聲音,沉重而緩慢,卻像一把生鏽的鋸子,正一下一下地鋸斷我最後一根緊繃的神經。那聲音,帶着一種無法言喻的壓迫感,讓我心跳加速,幾乎要窒息。
「夏小姐,躲貓貓呢?」油膩的笑聲混着濃烈的酒氣漫過來,像一股令人作嘔的濁流。我緊閉雙眼,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後背卻抵住了冰涼的鐵架,鐵鏽蹭進毛衣領口,帶來一絲刺骨的寒意。
我數着他腳步聲的距離,三十七步,二十五步,十三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尖上。忽然,他掀開了我頭頂的紙箱,霓虹燈的光從他身後刺進來,在他禿頂上映出七彩的油光,那畫面既滑稽又可怕。
他鉗住我手腕的力道大得讓我聽見了骨頭錯位的脆響,痛得我幾乎要哭出聲來。「上回讓你跑了,這次可沒消防通道。」他酒氣熏天,西裝袖口露出半截勞力士錶帶,金屬涼意貼上我脖頸,讓我渾身一顫。
我忍着痛,心中卻湧起一股決絕的勇氣。我摸到藏在袖口的鋼筆,那支三個月前在舊貨市場買的鋼筆,筆尖早就被我磨成了三棱刺的形狀,就是為了這一刻。
「陳總,你放過我吧,我求你了。」我故作軟弱,聲音裡帶着一絲顫抖,卻暗中握緊了手中的鋼筆。
「放過你?哼,想得美!」他冷笑一聲,更加用力地鉗住我的手腕。就在這時,我猛地一用力,鋼筆扎進了他的肩膀。溫熱的血濺上了我的睫毛,我顧不上擦拭,只想着要逃離這個魔鬼。
他吃痛鬆手的一瞬間,我抓起旁邊生鏽的扳手,拼盡全力砸向消防警報器。警報聲撕裂寂靜的剎那,我像是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撞開側門衝進雨幕。
冰雨砸在臉上,像無數根針在刺,高跟鞋早就在奔跑中跑丟了,碎石子扎進腳底,我卻感覺不到疼痛。身後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我回過頭,只見陳總肥胖的身軀卡在倉庫鐵門處,警鈴聲和他暴怒的吼叫絞在一起,像是一道催命的咒語。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附近的便利店,玻璃門上映出我此刻的模樣:毛衣領口裂到鎖骨,嘴角滲着血絲,左耳垂空蕩蕩的——珍珠耳釘在掙扎時遺落在了倉庫。收銀員低頭刷着短視頻,背景音樂是歡快的流行曲,與我這狼狽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恍惚地走到貨架前,隨手拿起一根驗孕棒。當第二條紅線浮出來時,我咬破了舌尖,血鏽味在口腔蔓延。上次月經是兩個月前,在城中村診所查出懷孕那晚,我蹲在公廁吐了四十分鐘,那種絕望和無助再次湧上心頭。
手機在掌心震動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下個月拆遷款到賬前,別讓你弟知道你還活着。」陳總的短信跳出來,附帶着醫院繳費單的照片——植物人弟弟戴着呼吸機的模樣,像具蒼白的屍體。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疼,弟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讓他就這樣失去我。
我站在跨江大橋的護欄外,江水腥氣裹着尾氣衝進鼻腔,讓我有些噁心。懷孕七周的B超單在風裡嘩啦作響,我緊緊地捏着它,仿佛那是我的救命稻草。手機相冊最新照片是弟弟病房窗台上的綠蘿,葉片上還凝着今晨的露水,那是我唯一的慰藉。
警笛聲由遠及近,我知道,是時候做個了斷了。我打開直播軟件,對着鏡頭笑了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苦澀和無奈。
「大家好,我是夏XX,可能很多人還記得我,三年前那場校園暴力案的受害者。」我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堅定。
直播間的彈幕突然瘋狂滾動起來,有人認出了我,陳總的名字在評論區炸開。當年他兒子往我課桌倒硫酸的監控錄像,突然鋪滿整個屏幕,那是我永遠無法忘記的噩夢。
冰涼的金屬護欄硌着後腰,我仰頭看見烏雲裂開一道縫,仿佛是天邊的一絲曙光。「媽媽。」我對着二十年沒叫過的稱謂呢喃着,鬆開了攥着診斷書的手。飄向江面的白紙像只垂死的蝴蝶,在風中無助地飄蕩。
直播間觀看人數突破百萬的瞬間,我聽見了自己脊椎撞斷護欄的脆響。血從身下漫開,像彼岸花的形狀,美麗而又淒涼。警車刺目的紅藍光刺破雨幕,陳總被按在警車引擎蓋上的畫面在直播間定格。他腕上的勞力士錶帶崩開,錶盤數字正好指向我出生的時刻,仿佛是一切宿命的終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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