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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辦公室的吊扇在頭頂嗡嗡作響，卻吹不散周老師身上飄來的古龍水味。他食指敲擊着桌面上的牛皮紙袋，金屬校徽在日光燈下折射出刺眼的白光。「夏同學，這是你第三次在數學課昏睡了。」
我盯着他西裝袖口露出的金色錶盤，秒針跳動的聲音像極了那天醫務室的心電監護儀。窗外的蟬鳴突然尖銳起來，刺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上周三晚自習後，有人看見你從後巷的成人用品店出來。」他從紙袋抽出一疊照片甩在桌上，便利店霓虹燈牌在照片上暈染出曖昧的粉紫色。我的指甲陷進掌心，照片裡那個穿校服的背影連發梢翹起的弧度都和我分毫不差。
走廊傳來保潔員推車的軲轆聲，碾碎了牆上的掛鐘聲。周老師的皮鞋尖輕輕蹭過我的小腿，「校長辦公室就在隔壁，只要我按下這個呼叫鈴...」他的拇指在紅色按鈕上方懸停，喉結滾動時帶起領帶的細微顫動，「但老師捨不得毀了你。」
窗外的雲層裂開縫隙，陽光斜切進辦公室時照亮了他耳後暗紅色的抓痕。我猛地抓起裁紙刀抵住咽喉，刀鋒壓出的血線順着鎖骨流進衣領。「試試看。」我說得輕飄飄的，像是談論明天會不會下雨，「你猜他們更相信誰？」
他的手僵在呼叫鈴上方，喉結又滾動了一次。我聞到血鏽味混着冷汗的咸腥，裁紙刀在掌心硌出月牙形的印子。樓道突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他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那疊照片被窗外的穿堂風捲起，紛紛揚揚落進碎紙機。
第二天公告欄貼處分通知時，我的退學申請正靜靜躺在校長辦公桌上。周老師站在梧桐樹蔭下沖我笑，樹葉間隙漏下的光斑在他臉上織成蛛網。教導主任的嘆息聲混着蟬鳴砸在後背：「可惜了，市三好學生的名額本來是你的。」
走廊儲物櫃發出咣當巨響，我的課本散落在積着污水的地磚上。曾經幫我遞過情書的馬尾辮女生正踩在物理練習冊上，粉筆字寫的「賤貨」在她帆布鞋底碾成灰白。「裝什麼清高？」她揪起我衣領時，我聞到她指甲油刺鼻的香蕉水味，「半夜去那種地方，很缺錢吧？」
雨水突然傾盆而下，砸得自行車棚的鐵皮頂砰砰作響。我攥着退學通知書站在家門前時，母親正把空酒瓶摔在玄關的鏡子上。玻璃碎片濺到我腳邊，映出她扭曲的臉，「賠錢貨！和你爸一樣只會給我丟人！」
她身上的廉價香水味混着嘔吐物的酸臭撲面而來。我後退半步踩到碎玻璃，血珠滲進拖鞋的塑料夾縫。「我沒做。」三個字在齒間嚼得太久，出口時帶着鐵鏽味。她的巴掌來得比我想象中更快，左耳瞬間灌滿蜂鳴聲。
「跪下！」她扯着我頭髮往神龕前拖，香灰撒在滲血的膝蓋上燙出細小水泡。父親的遺照在煙霧中晃動，他死前也是這樣用充血的眼睛瞪着我。供桌上的水果刀突然開始震顫，母親抓着我的頭往刀尖上按，「去死啊！和你爸一起死啊！」
雷聲炸響的瞬間，我撞開她衝進雨幕。拖鞋早就不知掉在哪裡，碎玻璃碴在腳底割出交錯的血痕。身後的咒罵聲穿透雨簾：「滾！永遠別回來！」巷口便利店的霓虹燈在雨霧中暈成血泊，我望着櫥窗里自己的倒影，濕透的校服貼在身上，像具剛從河裡打撈起來的蒼白屍體。
黑夜吞沒最後一絲光線時，我蜷縮在橋洞下的陰影里數肋骨。河水裹挾着上游漂來的垃圾汩汩流淌，某個瞬間我錯覺那些黑色塑料袋裡鼓脹的形狀，像極了被校服包裹的少男少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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