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伸了個懶腰,百無聊賴地踱着步,信步走到一處山峰上。這山峰也不知是誰取的名字,竟叫做「愁峰頂」,也不知是這山峰愁,還是這山峰上的人愁。 悟空抬頭一看,可不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童,手裡攥着一封信,邊走邊在那兒碎碎念:「呸!我家那工頭,真是吃飽了撐的,天大的事,也輪得到他來操心?還寫信給王四老官,也不嫌丟人!今天那陳先生在飲虹台擺酒看戲,卻害我下午還得跑一趟,耽誤了我看戲,真是掃興!」
「飲虹台?」悟空耳朵一動,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 對了!師父不就是被這小月王擄到這飲虹台來了嗎? 得趕緊去瞧瞧! 悟空正要動身,轉念一想,這小月王的地盤,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走錯了路,豈不是耽誤時間? 不如問問這小童,省得走冤枉路。 想到這兒,悟空便衝着那小童喊了一聲:「喂!小官人!」
誰知那小童只顧着自己在那兒嘀嘀咕咕,壓根就沒注意到悟空,冷不丁一抬頭,正對上悟空那張毛臉雷公嘴,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七竅流血,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悟空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小娃娃,膽子也太小了點,竟然就這麼昏死過去了。 也罷,還是我自己來看看吧。」 說着,便走上前去,撿起那小童掉在地上的信,三下五除二地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
尊敬的王四老官老爺:
我沈敬南,擔任十三宮的總負責人,承蒙您的賞識和提拔,讓我擔任這個職務。但我沒想到自己不夠聰明,給您添了不少麻煩。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名聲能夠保持清白,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盡力做好工作。
昨天,俞作頭突然告訴我,說六十四卦宮、三百篇宮、十八章宮缺少了一些物品,總數有一百多件。這件事讓小月王殿下非常生氣,並且說明天會派您去各個宮殿進行清點。我想您應該是一個仁慈的人,即使我不說,您也會關照我的。
但我還是擔心自己的心意不能被理解,萬一蒙受不白之冤,那將會遺憾終生。如果您能始終如一地幫助我,我會感激不盡!
十三宮總負責人 沈敬南 敬上
看罷,悟空一把將信揉成一團,隨手扔在地上,這等腌臢事,他才懶得理!
他正要離開,忽然想起小童剛才的自言自語,心中一動,便又把那信撿起來,仔細地看了一遍。信中提到說小月王明日一早要去各宮查點。 悟空心中暗喜,看來師父十有八九就被困在飲虹台了!他抬頭看看天色,已經是下午時分,離天黑也不遠了。
正躊躇間,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吵鬧聲,抬頭一看,先是一個毫毛變出來的猴子從山坡下面快速跑上山,喊道:「大聖,大聖!你跑到這裡,害我找了半天!」
孫悟空問:「你看到了什麼?」
那猴子回答:「我到了一個仙境般的地方,看見一隻白鹿在說話。」
只見又有兩個毫毛變化的行者,一路打鬧着飛了過來。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那兩個毫毛行者便跪倒在地,互相告起狀來。
「大聖,你要為我做主啊!」其中一個毫毛行者指着另一個,氣憤填膺地說道,「這廝趁我不備,偷吃了我的梅子!」
「明明是你多吃了一顆碧桃,反倒來誣陷我!」另一個毫毛行者也不甘示弱,大聲反駁道。
悟空聽得頭大,這三個傢伙,平日裡好吃懶做也就罷了,如今到了這緊要關頭,居然還在這裡為了幾顆果子爭吵不休,真是氣殺他也!他怒喝一聲:「都給我閉嘴!」
那三個毫毛行者被悟空這一聲怒喝嚇得渾身一顫,頓時不敢再吵鬧,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悟空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正要開口訓斥,忽然想起自己還有正事要做,便揮揮手,讓他們趕緊滾蛋。
那兩三個毫毛變化的行者如蒙大赦,連忙化作三道金光,飛回了悟空體內。悟空望着他們消失的方向,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幫傢伙,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揉着太陽穴,覺得腦仁里像有根弦,被人拿小錘子一下下敲着,嗡嗡作響。那兩個偷吃的傢伙倒也罷了,畢竟只是嘴饞。可接下來這一波,簡直比那幫嘰嘰喳喳的麻雀還鬧騰。
他們從四面八方湧來,在他眼前亂蹦亂跳,七嘴八舌地匯報着各自的「奇遇」。有的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恨不得把那仙境搬到他面前;有的則垂頭喪氣,嘟嘟囔囔,抱怨着那些仙家高傲冷漠,不近人情。
有的說那地方好看得緊,有的說其實也不過如此。還有的說在一處牆壁上題着兩行字,道是:
意隨流水行,
卻向青山住。
因見落花空,
方悟春歸去。
又有一個說,那裡有一株繡球樹,每片葉子上都站着一個仙人,手拿漁板,獨自高歌:
還我無物我,
還我無我物。
虛空作主人,
物我皆為客。
「那地方可美了!雲彩像錦緞一樣,五顏六色的,還有仙鶴在上面飛呢!」
「得了吧,就幾根破羽毛,還不如俺老孫當年一根毫毛好看!」
「我發現了一處洞天,裡面全是用沉香木建的,香氣撲鼻,肯定住着神仙!」
「切,說不定是哪個妖怪的臭窩,你還上趕着去聞!」
悟空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這些傢伙,平日裡一個個裝得老老實實,如今一放出去,便原形畢露,像幾百隻鴨子在他耳邊嘎嘎亂叫。他心煩意亂,恨不得把他們全都塞回耳朵眼裡去!
「夠了!」他一聲怒吼,震得周圍的山石都簌簌發抖。
那幫毫毛行者被他這一聲吼嚇得噤若寒蟬,一個個耷拉着腦袋,像霜打的茄子,乖乖地化作道道金光,鑽回了他的身體。
悟空正要動身,忽然想起什麼,伸手往身上一摸,臉色頓時變了。
「糟了,還差一個!」
話音剛落,就見西南方向,一個毫毛行者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滿臉通紅,一身酒氣,走路都走不穩,活像一隻偷喝了狀元紅的螃蟹。
「你這潑猴!跑到哪裡去了?弄成這副模樣!」悟空咬牙切齒地問道。
那毫毛行者打了個酒嗝,醉眼迷離地看着他,傻笑着說:「大聖……嘿嘿……我找到個好地方……有……有酒喝……」
「酒?」悟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什麼酒?」
那毫毛行者嘿嘿一笑,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是……是桃花酒……可香了……還有一個姑娘……長得可俊俏了……」
悟空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揪住那毫毛行者的耳朵,怒吼道:「你這該死的混賬東西!讓你去找線索,你倒好,跑去喝酒調戲人家姑娘!」
那毫毛行者被他揪得哇哇大叫,酒也醒了幾分,苦苦哀求道:「大聖饒命!俺……俺下次不敢了……」
悟空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但轉念一想,這畢竟是自己身上的一根毫毛,打死了也怪可惜的。
「滾!快給我滾回去!」他一把將那毫毛行者扔在地上,氣呼呼地罵道。
那毫毛行者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化作一道金光,鑽回了他的身體。悟空看着那道消失的金光,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幫傢伙,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行者收了毫毛,便走下了愁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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