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瞬間變了。
剛才還擁擠熱鬧的赫爾護髮攤位,彷彿在一瞬間被一層無形的寒霜覆蓋,四周開始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像是一場無法控制的瘟疫,迅速地擴散、增強,然後變成排山倒海的聲浪,將葉茉莉壓得喘不過氣來。
「真的假的……這兩條辮子,居然真的是腋毛?」
「太誇張了吧!怎麼可能有人長這麼長的腋毛?!」
「天啊……我剛剛還覺得她超美的,現在只覺得毛骨悚然……」
「這、這也太噁心了吧,我受不了,走了走了……」
有人驚訝地捂住嘴,滿臉不可置信;有人露出了明顯的嫌惡表情,直接轉身離開,彷彿站在這裡,光是與葉茉莉共享同一片空氣,就已經是種無法忍受的事情。
「這到底是哪來的怪物……」有人低聲咒罵了一句,卻又不壓低音量,刻意讓她聽見。
葉茉莉的身體微微顫抖。
她本來是這場高峰會最耀眼的存在,剛剛還站在聚光燈下,被所有人讚嘆、追捧,彷彿這個世界終於認可了她的美,終於願意將她與「光滑美學」之外的審美標準相提並論。
但現在,一切都崩塌了。
那些目光不再是驚艷,而是厭惡、鄙夷、恐懼。
她的眼神開始渙散,四周的聲音變成一種難以忍受的嗡嗡低鳴,像是轟炸機盤旋在她的腦海中,不斷轟炸著她的神經,讓她的意識無法集中,讓她的大腦開始被無數恐懼的記憶吞噬。
這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過去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傷疤,被這些惡毒的聲音一一撕開,鮮血淋漓。
——國中時,她第一次穿長袖。
——因為她已經知道,自己的腋毛與別的女生不一樣。
——它長得太快,太濃密,太難以控制。
——但她以為,只要遮住,就不會有事了。
——直到某天,體育課後,她忘了調整袖口,一個伸懶腰的動作,讓腋毛露了出來。
——當她反應過來時,已經太遲了。
「天啊,她的腋毛怎麼那麼長!!」
「這是什麼?!叢林嗎?!」
「哈哈哈哈哈!噁死了,怎麼會有女生長這種東西!」
所有人都圍著她笑。
甚至有人拿掃把去「假裝」清理她的腋毛,說她是學校的「腋毛妖怪」。
有人開始偷拍她,將她的照片傳遍學校,讓她在所有人的嘴裡成了「怪物」,變成了全校最詭異、最噁心的傳說。
她的課本開始被人惡作劇地塗滿「毛怪」的塗鴉,椅子上被潑上黑色墨水,體育課時衣服經常被藏起來,甚至連去廁所時,都能聽見隔間外的低語——
「妳們覺得她的腋毛長到能不能編辮子啊?」
「哈哈哈哈,搞不好能直接綁馬尾呢!」
她的身體曾經被人粗暴地拉扯,只為了驗證她的腋毛到底有多長;她的書包曾經被塞滿剃刀、脫毛膏、蜜蠟貼片,外加一張寫著「趕快把你那噁心的東西刮掉吧」的字條。
那些回憶,曾經將她壓得喘不過氣。
然後,那一天,她跑回家,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拿著剃刀,一刀又一刀地刮。
刮完,又長出來。
再刮,還是會長出來。
血水混著淚水滑落,她的手止不住地顫抖,但無論她怎麼刮,腋毛依然會再生,她始終無法擺脫這個「詛咒」……
她曾經覺得,這個世界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曾經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被接受。
後來,她努力讓自己變強,努力讓自己不再害怕,努力讓自己相信——這個世界有更多可能,審美並不是唯一的標準。
但現在,那些聲音,那些惡意,那些殘酷的目光……
它們又回來了。
現在,這些惡夢,再一次降臨了。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嘴唇發白,眼神空洞,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世界開始變得模糊,彷彿整個人都被抽離。
剛剛還如女神般閃耀的她,此刻只剩下一片慘白。
「有毛便是美啊!」
沈嘟嘟猛地站出來,圓滾滾的小臉因憤怒而漲紅,眼神帶著不屈的火焰,直接對著那些竊竊私語、滿臉嫌惡的人大聲吼道:「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審美應該是多元的,不是只有光滑才算美!有毛又怎麼樣?!毛髮濃密的人就不配活在這世界上嗎?!」
她的聲音尖銳,帶著不容置疑的憤怒,但這卻讓原本低語的人群瞬間炸開了。
「笑死,妳該不會想說腋毛可以跟秀髮一樣漂亮吧?」
「這跟護髮無關好嗎?頭髮美是一回事,腋毛長成這樣,噁心就是噁心。」
「別說什麼審美多元了,光是看著就讓人反胃!」
「這種東西能登上護髮高峰會?別開玩笑了,這簡直是對美的侮辱!」
那些人毫不留情地開始與沈嘟嘟唇槍舌劍,完全沒有半點迴避,甚至有人開始冷笑:「所以你們的品牌,就是在推廣腋毛保養嗎?那你們乾脆去開個體毛大會好了,說不定還能吸引一群怪胎來捧場呢!」
沈嘟嘟氣得渾身發抖:「你們這些人根本沒有腦子!審美是可以改變的,你們以為幾百年前的人會接受你們現在的審美標準嗎?!」
但這場言語對決,卻並沒有讓現場的敵意消退,反而讓更多人開始加入討論,場面變得愈發混亂,噁心、厭惡、嘲笑的聲音此起彼落,沈嘟嘟一個人根本無法壓制這群惡意滿滿的人。
然而——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嘲諷,所有的爭吵,卻在某一瞬間,突然靜止。
因為冷奕辰的表情,變了。
他的臉色暗淡了下來。
原本冷漠的雙眼,像是覆上了一層深沉的霧氣,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隨之降臨,彷彿空氣都凝結了,變得冰冷而沉重。
他微微皺起眉頭,眸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不知是憤怒,還是某種被觸及禁忌的陰影。
這些聲音……這些對「毛髮」的羞辱與否定……
讓他感到厭惡。
那些人或許不知道,但沈嘟嘟不知道的是——
冷奕辰從來都不是一個普通的「毛髮控」,他對「毛髮之美」的執念,遠遠超越世人的理解,甚至已經到了接近瘋狂的地步。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真正理解他的標準。
這個世界的審美,從來都不重要。
只有「極致」才重要。
而現在,這群人竟然敢在他面前,對「毛髮」露出這樣的鄙夷與羞辱?
他的指尖輕輕一縮,藏在身側的手微微蜷曲,像是壓抑著某種正在翻湧的情緒。
冷奕辰,生氣了。
然而,站在一旁的蘇洛冰,卻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她只是看見冷奕辰的表情變冷,看見他沒有再看葉茉莉一眼,心裡頓時踏實多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呵……這種髒東西,果然還是讓冷奕辰厭惡了吧。」
她故意退後半步,靜靜地看著葉茉莉那慘白的臉色,心裡終於覺得平衡了一點。
冷總不再注意這個賤女人了。
她終於,可以放心了。
「你們還要在這裡自討沒趣嗎?看看冷總的臉,都變了!」
一個男人冷笑著說,語氣滿是嫌惡與不屑。他的話像是某種導火線,讓圍觀的群眾更加肆無忌憚地露出厭惡的表情,甚至有人低聲嗤笑:「真是噁心……這種怪胎還敢來護髮高峰會?」
「還想賣護髮產品?笑死人了。」
「這攤位應該直接砸了才對!」
下一秒——
「啪——!」
有人毫不猶豫地伸手,直接將攤位上的產品掃落在地,玻璃瓶摔裂,護髮油瞬間潑灑一地,展示的產品散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滾了好幾圈,瓶身上的「赫爾護髮」四個字,顯得格外諷刺。
「住手!!」
沈嘟嘟瞪大眼睛,聲音幾乎是帶著哭腔地撲過去護住那些產品,她小小的身體將攤位殘破的部分牢牢護在懷裡,眼睛裡滿是憤怒,卻又帶著無力感。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我們的產品是我們的心血!!」
但沒有人在乎她的心血,他們只是站在一旁,帶著輕蔑、嘲弄的眼神,看著沈嘟嘟像是一隻拼命護著蛋的母鳥,狼狽又無助。
「哎呀,生氣了?生氣什麼?這種東西也能叫護髮產品?」
「還護著呢,這畫面真是太可笑了……簡直跟畸形秀一樣。」
「這麼想要保護的話,乾脆把這些噁心的東西抱回家,自己用個夠吧!」
他們大笑著,嘴裡說著惡毒的話,卻沒有一絲愧疚,彷彿這只是場滑稽的表演,沈嘟嘟與葉茉莉的掙扎與反抗,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荒誕劇的高潮橋段,越是反抗,越是顯得好笑。
葉茉莉的指尖發顫,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過去的恐懼、痛苦與羞辱再一次將她牢牢困住。
她不想再回到過去的地獄裡了。
她不要。
她不要!!
「住手!!」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然站起身,大聲地喊道——
但沒有人聽她的。
這場針對她們的羞辱與嘲弄,正在一步步升級,彷彿想要將她們徹底踩碎、踩爛,讓她們再也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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