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成蜷縮在沙發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像是一灘死水,沒有波瀾,沒有聲音,只有他渾身僵硬的姿勢,和劇烈跳動卻毫無生氣的心臟。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卻又無數次地重播剛才發生的事,王媽媽的笑聲、她的手、她的湯、她最後的那句話……
「以後我還會再來找你的……你個小變態。」
「幹。」
他終於回過了神,喉嚨乾得像吞了把沙子,雙眼無神地望向天花板,然後,慢慢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褲襠。
他無言地看著那裡,看了許久,心裡升起一種無法言喻的屈辱、憤怒、荒唐、噁心,還有說不上來的悲哀。
他也三、四十歲的人了,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
他不是個年輕氣盛的二十歲小子,這種荒誕的場景不該出現在他的人生裡,不該出現在他這個階段,甚至——不該出現在任何正常人的世界裡!
可是它發生了,赤裸裸地發生了,發生在他的身上,發生在他的人生裡,像是一個難以抹去的污點,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記憶裡。
他應該怎麼辦?他還能怎麼辦?
林昭成的手指微微顫抖,視線仍停留在自己的褲襠上,心裡突然浮現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要不,一刀兩斷算了?
這東西還留著幹嘛?既然它讓他淪落至此,讓他跌落到這種境地,讓他變成王媽媽眼裡的「小變態」……
那不如直接讓這一切結束吧?
這樣他就不用再面對這份羞辱了,不用再害怕王媽媽的笑聲了,不用再感受到這種可笑、荒唐、無法言喻的悲哀了……
他的手指微微蜷縮,像是要握成拳,又像是要伸出去做點什麼。
然後——
他放棄了。
「好痛喔……」
他無聲地嘀咕了一句,嗓音乾啞,幾乎聽不見。
這個念頭只是轉了一圈,然後被他狠狠壓下去了。
他根本不敢做,他做不到。
他只是個普通人,他甚至連這種荒唐的現實都還無法接受,又怎麼可能真的對自己動手?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蜷縮得更緊了,像是要把自己縮到最小,縮到消失,縮到連他自己都找不到自己。
這一天,還沒過完,他已經累到不想活了。
林昭成渾身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腦袋一片空白,連思考都變得遲鈍。
不知道是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衝擊太過強大,還是因為那場噩夢般的折騰真的消耗了太多體力,他現在只覺得身體像是被拆過一遍再重新拼回來,所有的筋骨都不屬於自己了。
最明顯的是腰——
他的腰,痛得像是被鐵錘砸過,一股鈍痛深深地嵌進骨髓裡,酸、麻、脹、痛,幾乎讓他連直起身都做不到。
「幹……這下真的完了……」
他虛弱地低喃了一句,不想出門了,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快沒了。
這時,他的目光緩緩地飄向客廳的中央,那張靜靜佇立的按摩椅。
——不知道為什麼,它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溫柔、還要安全。
這個世界已經變得瘋狂又荒誕,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人生,可是,這張按摩椅——它一直都在這裡,一動不動,等待著他,沒有嘲笑他,沒有欺負他,沒有讓他感到羞辱和痛苦。
「至少……至少這張椅子不會傷害我吧?」
他慢慢地站起來,腳步有些踉蹌,拖著像是快要散架的身體,一寸寸地挪向那張椅子。
當他終於站在按摩椅前時,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指尖顫抖著輕輕觸碰它的扶手——
冰涼的皮革觸感傳來,異常地踏實、柔和、可靠,就像它知道他的疲憊,知道他的痛苦,願意無條件地接納他,包容他,讓他休息。
——這世界上唯一的避風港。
林昭成沒有再多想,他只是緩緩地坐了下去,深深地靠進椅背裡,彷彿只有這樣,他才終於找回了一點點安全感,一點點喘息的空間。
這時,他的腦袋裡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
如果……我能一直待在這裡,是不是就不用再面對外面的世界了?
林昭成深深地陷入按摩椅裡,背部與椅墊緊密貼合,他閉上眼睛,緩緩吸了一口氣——
一股淡淡的老舊皮革氣息滲入鼻腔,那是一種帶著時間痕跡的氣味,沉穩、柔和,像是某種陳年記憶的殘留,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這張椅子已經不是新的了,表面有些許磨損,某些地方的皮革甚至微微泛著光澤,那是經過長年累月接觸人體後留下的痕跡,但這一切——都讓它更有溫度。
比任何人都可靠。
他緩緩伸出手,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滑過,最後落在按鍵區,沒有猶豫,按了下去。
「嗡——」
按摩椅開始動了。
滾輪在他的背部滑動,氣壓包覆住他的腰部,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道,溫柔又精準地按壓著他所有的痛點。
每一下滾動、每一次揉捏,都準確無比,直擊肌肉深處,讓那酸痛的地方一點一點地釋放壓力。
「哈啊……」
林昭成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肩膀慢慢地放鬆,脊椎也漸漸融入椅背,像是被這張椅子所包覆著,溫暖地、無聲地、毫無條件地接納了他。
這股溫暖,從肌膚滲入骨髓,從骨髓滲入內心,彷彿某種奇妙的力量在包圍著他,讓他逐漸卸下所有的防備,逐漸沉入一種深層的安全感之中。
他從未如此安心過。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張椅子竟能給他這樣的感覺,像是它不是一張普通的家具,而是某種……某種他命中註定該擁有的東西。
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值得信任,值得依靠。
溫暖,安心,寧靜……
林昭成深深地沉入按摩椅的懷抱,椅墊的曲線貼合著他的背脊,氣壓袋輕柔地收縮,包裹住他的四肢與腰部,那力道既堅定又溫柔,像是一雙無形的手臂,緊緊地將他擁入一個無憂無慮的世界。
他彷彿……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裡。
那是一個充滿溫暖的地方,一個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承受、不需要掙扎的地方。沒有痛苦,沒有責任,沒有恥辱,沒有來自世界的壓迫與審視。
四周是一層溫熱的羊水,像是一張無形的絨毯,緊密地包裹著他的身體,輕輕托起他的每一寸肌膚。他不需要自己呼吸,這片溫暖替他供應氧氣;他不需要自己做決定,這個世界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是靜靜地漂浮著,被呵護,被保護,被接納——
那是他生命的起點,那是最純粹、最接近「存在」的狀態。
他從未感受到如此純粹的愛。
這份安全感是如此令人沉醉,令他幾乎落淚。他的靈魂彷彿在這一刻得到救贖,那些疲憊、那些恥辱、那些壓在他身上的重擔,全都在這片寧靜的羊水中慢慢溶解,消失不見。
外面的世界太殘酷了,太冰冷了,充滿了背叛、嘲笑、責任與痛苦。但這裡……這裡沒有傷害,沒有壓力,沒有痛苦,只有一種純粹的包容,像是這片溫暖的羊水正在低聲對他耳語:
回來吧,留在這裡吧,別再回去那個殘忍的世界了。
林昭成的指尖微微顫抖,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融化,逐漸被這份安全感吞沒。他想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動彈,或者說,根本不想動彈。
他終於回家了。
他再也不想離開這裡了。
他願意一直坐在這裡,永遠都不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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