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不知道睡了多久,陳水生輕輕的推醒我:「雪停了,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去山裡采點蘑菇,這雪後的蘑菇,又鮮又嫩。」
「我也要去。」我忙不迭地起床收拾自己。
「你還沒好,小心凍着。」
「我不想躺着,跟你出去一趟,也好活動一下。」
「好,那隨你。」陳水生很無奈。
一路上林霧環繞,在松柏枝頭凝成冰晶,陳水生和我頭頂已經濕透。
他時而橫過柴刀,刀鋒斬斷的彈向我的刺藤,時而徒手攥住雜草莖稈,替我開路。
可誰能想到,這雪竟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而且越下越大,轉眼間,四周就被白茫茫的大雪籠罩。
「好冷。」我有些慌了神。
陳水生卻鎮定地安慰我:「別怕,前面有個小屋,咱們先去那裡躲躲。」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着小屋的方向走去,等終於到了小屋前,兩人都已被雪覆蓋,活像兩個雪人。
陳水生用力推開門,屋內瀰漫着一股陳腐的氣息,但是調料和鍋碗瓢盆倒是齊全
他在角落裡找到一些乾柴,熟練地生起了火,架起了爐子。溫暖的火光瞬間驅散了屋內的寒意。
「喝點熱水吧,等下我弄點蘑菇湯,就着乾糧吃。」
「好。」
……
夜半時分,屋外的風雪似乎小了些,可爐子裡的火也熄滅了。
我凍的發抖,恍惚間,夢見白雪透過屋頂落在她身上,輕輕地、輕輕地,不可阻擋。
我身上越來越冷了,雪重重地壓着我,好像也要讓我變成雪。
「我會被雪活埋的。」我這樣想到,痛苦的醒來了。
我想說話,可說不出,我清了清嗓子。
「陳水生,」我聲調很奇特,「太冷了。」
他立刻坐起來,有些吃驚,瓮聲瓮氣地說:
「你是要我暖一暖你嗎?」那聲音洪亮地在屋裡飄飄蕩蕩着向我襲來。
「是的。」
他一把我抱在懷中,我想叫喊,卻冷的張不開嘴。我挺直了身子,但我渾身凍僵了。
他是溫暖的,不過他身上那可怕的動物的熱量卻似乎要毀滅我。
他像一頭雄獅那樣喘息着,我屈服了。
我從來、從來沒想過這事兒會發生,從來沒想過會被這麼對待、被這麼折騰。我想要潔身自好。
可是這事兒發生了。
黎明時分,他睡熟了,我掙扎着坐起來。他隨之也醒了。
「我要火。」我說。
「你想離開我嗎?」他用奇特的腔調問。
「我讓你去生火。」
「好,我來生火。」他笑了,那笑中含有令人難以捉摸的溫柔和愜意。
我埋着臉,不願看他,不願看他滿心眼兒的驕傲和愜意。
………
「媽媽!」
念念在炕上猛然坐起,汗濕的碎發黏在脖頸。夢裡母親咳血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媽媽是去世了嗎?
月光穿過窗欞,將父親和姑姑壓低嗓門的爭吵聲削成碎片:"...桂枝能下地能養豬,比那病秧子強百倍。"
赤腳踩上結霜的泥地時,念念從門縫看見姑姑正在八仙桌上擺弄物件:兩匹紅布裹着的新被面、貼着"囍"字的暖水瓶、還有本泛黃的《育兒百科》。
父親沈明遠摩挲着新棉襖袖口,突然發現線頭鬆動處露出靛藍布頭——那是晚秋拆了自己嫁衣給他補的里襯。
"桂枝可是正經莊稼人。"姑姑把核桃往桌上一磕,"進門就能接手養豬場,那瘋婆子這些年..."
「爸爸,你要娶新媽媽了嗎?」不知何時沈念起來了,站在沈明遠身後,兩眼無神,呆呆的問道。
「嚯,念念,你嚇了爸爸一跳,怎麼會,得找到你媽呢,別聽你姑瞎說。」
"你當老娘閒得慌?"沈明玉不樂意了。
"桂枝家願出一輛車一套房子當陪嫁!不比你那討債二十萬的婆娘要好?」
"爸,你說過媽媽的藍布衫最暖和。"念念突然扯開父親衣襟,露出里襯上歪扭的補丁針腳,"現在它變成你的棉襖里子了。"
沈明玉抓起《育兒百科》往火盆里扔:"帶着拖油瓶的瘋婆子..."火星突然竄起,點燃書頁間夾着的照片——竟是念念周歲時全家在養豬場的合影。
"姑姑才是拖油瓶!"念念赤腳踩滅火苗,邊哭邊叫,腳底板沾着碳灰,"媽媽病倒後,你從我家牽走五頭豬!"
沈明遠突然奪走火盆里的《育兒百科》,擦過孩子面頰。二十年前染這匹布時,妻子曾說:"靛藍要經七道浸染,就像人得熬過七劫..."
"爸爸的新棉襖真好看。"念念突然甜笑,指尖戳着父親心口位置,"這裡繡着桂枝姨的生肖呢。"沈明遠慌忙扒開內襯——根本沒有什麼刺繡,只有個被煙頭燙穿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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