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鄉開了一間心理諮詢室,即使來的人很少,但也足夠支持我的日常消費。
每天大多來找我的不是中年婦女的丈夫出軌事件,就是家裡的未成年少女被黃毛誘拐離家出走的事,有時候真的很無奈,我不是警察,他們找我沒有什麼用,可為什麼要找我呢?
人心裡其實住着三個人。
你,我,他。
而我的存在就是替我的病人,調整這三個人在他心裡的平衡。
這其實還是正常的,因為這些事件可大可小,我要做的一直都是給這些家屬調整情緒,或者說是出謀劃策,讓他們家回到往日的美好。
懂得都懂。
再破碎的杯子即使粘好也是會有裂痕的。
出軌的丈夫最終還是選擇和她離婚,找回來的女兒也和父母決裂,鄰居中的吵鬧以搬家結束,我似乎並沒有做到任何的幫助。
那段時間,剛開業的我沮喪極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遇到了真正意義上我的第一個病人。
他姓劉,我們就稱他為劉先生吧!
那天,是他的夫人,馬小姐來找我的。
她和那些人不一樣,戴着口罩,似乎是不想讓人看到她的臉。
進入諮詢室,她似乎很是為難,但最終還是開口問道:「你能去我家,幫我看看我的丈夫嗎?」
我:「當然可以,請問您的丈夫是有什麼心理疾病嗎?」
馬小姐:「他……他之前沒有什麼病,可是……我最近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他不方便來這裡,你能幫我去看看他嗎?」
我能清楚的感覺的到,這和以往我遇到的事件截然不同,當即就答應了明天去馬小姐和劉先生的家裡。
根據馬小姐所說,她的先生劉先生,是現在炙手可熱的作家,他極其熱愛犯罪嫌疑的創作,而我也好巧不巧看過他寫的書,確實是個大名人。
確實,這樣的人不方便拉着他去醫院,更何況他本人拒絕的很徹底。
按照馬小姐打的招呼,我以劉先生的書粉身份與他對話交談。
我:「先生你好,我是您的粉絲,請問您現在是在創作新書嗎?」
劉先生停下筆,看了看我說道:「是的,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是這樣的,我之前看過您寫的《共鳴》這一本書,書里的女主人公,自幼被重男輕女的母親打壓情緒,後弟弟意外亡故,父親賭博導致房子拍賣,又跟着小三離去,母親返回娘家,留她一人。她一個人沒有高顏值高情商高學歷,在社會上摸滾打爬十年,當過妓女當過售賣員,最後和又黑社會扯上關係,攤上人命官司,被判死刑。您對您筆下這個人,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聽完我的話,劉先生來了興趣,他眉目微微挑起:「我只能說同情她,但我並不會因此可憐她,說到底,她只是我筆下創造的一個人物而已。」
我:「創造這麼個悲慘身世的人,您沒有一些靈感來源嗎?」
劉先生:「她只是我小說中的一個人物,她出現的目的,就是為了推動整篇文章的發展,帶動周圍人的情緒以及心理上的反應,吸引讀者的情緒。」
很官方的回答,沒有任何的問題,可馬小姐為此找我的目的,應該不止如此。
劉先生:「是不是很官方的回答?」
一語命中,我很錯愕。
劉先生很受用我的表情,他繼續說道:「不必覺得玲子悲慘(之前劉先生發行過的《共鳴》中的女主人公),你也是我筆下創造出的角色,不過你不夠重要,還帶不動文章中主人公的情緒和事件發展。」
我:「為什麼這麼說?」
我似乎有點知道為什麼馬小姐會來找我了,他的丈夫是一個妄想症患者。
劉先生:「我知道你有些震驚,這些超出了你的理解範圍了,但這就是事實。而且,我和你現在談話的內容也不會出現在文章里,甚至連一筆帶過的描寫都不會有。」
我有些好奇:「那你怎麼證明我是你創造的人物角色呢?」
他的思維,很奇怪,但又很正常。
劉先生:「小說世界裡,他們的身世背景可不會逢人就說的,給讀者交代清楚的。況且,寫的小說,一個微乎其微的角色和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他們身世描寫只有或多或少,誰會給讀者全交代清楚?」
我:「那說不定我會這麼做呢?」
劉先生笑了笑:「你肯定不會。我說過了,你是我創造的人物角色,但也不全是我創造的角色。就像現在,你有自己的思維,能夠和我交談,而我現在和你交談,是因為我沉醉在整個故事情節里,我不是作者身份,也不是讀者身份。」
我:「那是什麼身份?」
劉先生:「和你一樣,是旁觀者也是參與者,如果我想,我也可以知道你的身世,但我不會在小說里寫出來,那太沒意思了,讀者不會喜歡看的。現在的談話也是劇情情節發展的需要,除了書里在場的幾個人,沒有人知道。」
我:「那你準備讓讀者知道嗎?」
劉先生:「你忘了?讀者不會知道的,畢竟這是發生在書里的那一個小片段,並沒有推動故事發展。」
說完,他看向了我身後的馬小姐。
馬小姐的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一直喝着茶,似乎已經喝了五六杯了。看到劉先生的視線,她也是轉頭詢問我的看法。
我點了點頭。
收到信號,這次交談中途截止了。馬小姐送我離開。
回去的路上,我告訴了馬小姐我的診斷,她似乎早有準備,並不慌亂,只是問我接下來該怎麼幫他治療。
我將自己在精神病院朋友的名片給她,馬小姐接過,緊緊攥緊,良久不說話。
兩周後,我從朋友那裡得到了消息,劉先生被馬小姐和他的家人送到了精神病院。
看着桌子上的《共鳴》,一時間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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