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飛的戰火,濁黃的大片廢墟,還有停留在高空俯瞰着戰場的戰艦……
凌亂的思緒再次撲來,如同上了發條般,每一夜的破曉時分,都會準時在安曉天將睡將醒的意識中報到。陽光透過拉上的窗簾,用晨曦的輝將房間映照成了深藍色。安曉天好像醒了,因為他聽見了激光炮的轟鳴,滿地交織的火舌不斷爆發出的咆哮……
可房間裡卻是一片幾乎死寂的安靜。
安曉天無法擺脫這種記憶,猛然睜眼,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燈出神。這一年的記憶終於流動到了末端,這次他想起來的,是現在他居住的地方,叫M市軍事基地,地位僅次於中國最先進的S市軍事基地。
「對哦……」安曉天的上眼皮始終不願意和下眼皮分開,心裡感慨起來,「怎麼一下子,就結束了……原來戰爭是這樣的感覺。」
經歷過的一切都像被快進了般,在黝黑的屏幕中瞬閃着,一年的日子恍然而過。這一年的最後,那場來自內質人的浩劫使得S市軍事基地徹抵變成了戰爭廢墟,重建起來,恐怕要五六年了。經過國家的調整,所有S市軍事基地成員都轉移到了最近的M市軍事基地。
這新的一天,就好像新的一生,重置了自己的記憶,卻沒有完全刪除乾淨。
「比啾比啾——」
帘子間的縫隙里,那一點窗外的景象仿佛在呼喚着安曉天掙扎着睜開的眼。就像那頭的小麻雀在窗外的枝頭似乎呼喚着,很快,又一隻小麻雀飛到了枝幹上,朝它蹦蹦躂躂着跳了過來,一起沐浴在溫暖的秋陽下。對它們來說,這就是這新的一天所有意義的集合了。
「真好。」安曉天從床上坐起來,向後擼起了自己的頭髮,之前經常穿着『烈鷹』裝甲,讓頭髮都塌下去了。
「現在是七點整,起來的很準時哦,主人。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一定要保持開心呀。」
身邊的床頭柜上,小鬧鐘熱情的打着招呼,發出安曉天每天早上都百聽不膩的聲音。
安曉天給他的智能鬧鐘取了個名字——小夢。因為這樣,他能想象着楊夢從來就陪伴在自己身邊,雖然一直是天涯相隔,但從未離去。他拿起小夢,微笑着撫摸起了它背後的按鈕,最後,輕輕關上了報時開關。
「吱啦——」
樹邊的窗戶被拉開,那兩隻偷情的小麻雀被嚇得直接撲翅飛走了。安曉天透過樹杈看向顯得慵懶的朝陽,伸了個懶腰。
他們打贏了這場戰爭,這場人類史上第一次與外星人交戰的戰爭。已經一年過去了,安曉天還是會時不時想起那晚的戰場,忍不住分享自己的一切所見所聞。在他們絕密特戰隊眼裡,這次勝利的意義遠不止如此,它是地球人用事實證明的——我們地球人並不弱小,敵人的強大,從來不是戰勝我們的絕殺招。
他跟秦偉山說了不知多少次他的興奮,也跟喬安姐說,甚至多想向全國人民宣布這件令人振奮的大事,但是國家一直都對外星人的事情持絕對保密態度,安曉天只能和自己身邊的人分享自己經久不息的激動。
可這完全不夠。
當然不夠,因為自從發生在S市軍事基地的第一次戰爭後,他已經好久沒見到自己的好兄弟劉宣了。
按蔣將軍的話來說,一般在軍事基地里的人是不能擅自出去的,可是劉宣畢竟不是現役軍人,不看他的超能力,他就是一個被軍事基地收留的普通公民。
那也不應該啊。
安曉天越想越疑惑,怎麼他這一消失就一點消息都沒有了。不僅如此,蔣將軍還安慰安曉天不用擔心,他有任務在身,當然是那種不會危及生命安全的。很顯然蔣將軍知道劉宣的去向,只是他不想說。
蔣將軍都不願意透露,那安曉天也只好作罷。穿好衣服後,他打開手機的新聞直播,花白的牙膏擠在了毛刷上,擋住了手機中穿着西裝正襟危坐着的主持人。
「昨日,T市政府遭到不明巨人的攻擊,現場發生了劇烈衝突,市長險些遇害!目前,軍方已經明確否認了這是某種生化武器的可能性。」
伴隨着主持人的介紹,屏幕中一段被目擊者錄下的視頻逐漸放大,正是艾博和金科列兩個巨人肉搏的畫面。
「……據目擊者述說,本來巨人的目標是T市市長,後來有另一個巨人和一個人類出手才制止了一場悲劇的發生……」
「也許,這個世界,人類知道的太少了……民間傳說中的石巨人首次出現,對生物界將帶來怎樣的衝擊?而這又預示着什麼……」
安曉天默默地聽着,突然停住了自己為了給牙齒清潔而來回抽動的手臂。
「人類?」安曉天有些好奇為什麼主持人會說出這個詞。
但確實如新聞里所說,人類對這個世界了解得太少了。
安曉天摸了摸胸口的能量核心,去年經歷的一切再次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他不知道這意味着,「劫」這個字開始在他黑板一樣的意識塊上一筆一畫寫了出來。他努了努嘴,吐掉了嘴裡的白沫子。抬起頭的瞬間,他看到鏡子中顯得有些嚴肅的自己。
「叮——」
手機里跳出的訊息,讓安曉天停下了手中的牙刷。「曉天,在嗎?來實驗室一趟,我們有新的發現,和你的裝甲有關。」
「裝甲?」看到這詞,安曉天的神情中驟然有了無數的情節在瀠洄。對他而言,「烈鷹」裝甲代表的已經不只是身份,這是一種情懷,是一個高級智慧生命對無生命體的愛,也算是,傾注了自己的使命與時光在其中的感情寄託。
「什麼發現,這麼着急告訴我?」安曉天看似責備,實則是心中滿滿的期待。
「天吶,你真的不知道我們昨晚有多興奮,這個設想太妙了!」陳博士發來的消息更加勾起了安曉天心中的期待與好奇。
「你快來吧!我凌晨就為你向秦偉山請假了!如果可行,那將是咱們『烈鷹俠』的一次史詩級進階!」
「什麼東西能讓陳博士變得這麼中二?」安曉天放下手機,像個期待生日禮物的孩子般匆忙跑出洗漱間,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遮不住了。
「呃,陳博士?」安曉天試探地敲了兩下實驗室的門。安曉天試着推了一下,門是鎖着的,難道沒人?
「來了來了——」陳博士跑了過來,打開門。
「你鎖着門幹嘛呀?」安曉天有些哭笑不得。
「不好意思,習慣了。我和團隊工作時不喜歡被打擾。」陳博士嘿嘿笑着,帶着安曉天走進了實驗室。
「是這樣的,我們從伽德身上的裝甲入手,發現了一種新的金屬結構。」陳博士走到控制台旁邊時,按下了台上的銀白色開關。安曉天順着機械的聲音望去,自己的搭檔「烈鷹」裝甲正陳列在面前的蔚藍色圓柱保護倉內。
「那個月球人身上的裝甲採用了一種全新的架構,無論是宏觀上的拼裝還是微觀中分子的組合,都是我們從未見過的。」陳博士拉開跳出屏幕浮在空中的示意圖,指着伽德的裝甲剖視圖說,「你看,每一層裝甲下,都有類似於人類腳底板一樣的強化固件,而且大量的緊湊在一起,弧線空缺的地方,還填充了爆炸反應裝甲。根據我們的計算機模擬測算,這種機械構造,幾乎把每一種材料的潛能都發揮到了極致。」
「所以……」安曉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透過面前的全息剖視圖看向後面的「烈鷹」裝甲,「博士的意思是,將它應用在我的裝甲上?」
「正確!」陳博士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拿起感應筆在全息畫面上的某個軸動關節處又圈起了一個微小的紅圈,「這個設想,你覺得如何?你是『烈鷹』的主人,只要你同意,我們可以立即開展工作!」
安曉天有些驚喜,如果真是這樣,那還需要他同意嗎?
「可以啊!」安曉天雙手一拍,激越感瞬間沖向頭頂,「你知道嗎?這就好像我知道自家的孩子高考考上985一樣啊!」
「但是……」陳博士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如果改造的不盡如人意……對吧?」
安曉天低下頭去,剛才陳昊博士說的一字一句還在自己久久壓抑不住的意識中迴蕩。他望着實驗室屏幕上的裝甲拆解模擬圖,上面的外骨骼數據讓他想起了什麼,像是領悟了什麼要義般,憋着聲音喊道:「等等!你剛剛說從哪裡發現的金屬結構?」
「伽德身上的裝甲。」陳博士說。
「你們拆下來的?」
「不是。誰敢靠近他啊?3D掃描,打印出來並對比的。」
「還有3D打印出來的實體嗎?」
「沒了,用於研究拆解掉了。」
安曉天突然不說話了,他看着陳博士。
「不是,我沒想到要留着一點,怪我怪我。」陳博士有些緊張起來,以為安曉天是想看看高仿模擬出來的裝甲結構。
「我不是這個意思。」安曉天用手抵住了自己的下巴,「我是在想,我要去見見他。」
「見誰?」陳博士瞪直了眼睛,非常不可思議。
其實,除了S市軍事基地的軍人轉移到了這裡,還有一個異星生命也被轉移了過來,他被囚禁在地下研究室里。
他,就是去年戰鬥中被打暈過去的月質人將領——破碎者,伽德。
巨大的昏暗室內,沉悶的腳步聲在隨着伽德的踱步而幽幽迴蕩着。
「呃啊!」靠近牆體時,越想越氣憤的他一拳打在牆上。他想過打穿這面牆逃跑,但放棄了,這裡又不是月球,去哪裡都一樣。
「唉……」隨着拳頭伸回來,牆壁的灰塵從他砸出的坑中落在了自己的腳邊。伽德坐在地上,等着看守員送飯過來。吃地球的牢飯,已經是他在這裡的唯一樂趣了。
突然,伽德的腦袋「嗡」地響了一下。「啊!」伽德捂着腦袋,這是有人要向他傳遞信號,這種能力,只有意念力極強的月球人才能做到。
「伽德,感謝神祝吧,我們來了。」
「攽薩大帝!」
伽德站了起來,看向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的門口。能給自己發送意念頻率波,也只有大帝能做到了。
只是,伽德沒有再收到任何一點消息了。
「你好。」
愣神間,安曉天和陳昊已經走到了牢門面前。在伽德這樣寬大的巨人面前,他們顯得那麼弱小,可偏偏就是他們俘虜了自己。這種極度不爽的感覺隨着安曉天的出現再次涌了上來,伽德猛噴一下鼻息,將自己的臉扭了過去。
安曉天端着飯菜盆走上前,將飯菜塞了進去。
伽德冷冷的側目看着兩人:「怎麼,是你?烈鷹俠?」
「嗯,記性不錯。」安曉天笑笑,「看來你對你被打倒的印象很深啊。」
「那你給我記住!」伽德已經迫不及待的走上前,一把握住牢門,張着大嘴對着安曉天大喊,「你能嘚瑟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小東西!等我出來,你就完了!」
「喲?你還想着出來呢?」安曉天也回敬了一個冷笑,絲毫沒把伽德的恐嚇放在眼裡,抬起頭和伽德正視着,「你這輩子就在這裡面蹲着吧。」
「囚禁我又如何?該來的災難,終究會完成它毀滅的使命。」伽德的眼珠子已經抵到了下眼皮,狂傲的氣息讓陳昊覺得自己才是犯人。
「你們人類走到頭了,因為我能感覺到,他的氣息。」「趕緊躲起來吧,你們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或者說,你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存活。」
「嗬。」安曉天雙肩一抖,「誰啊?」
「我們的宇宙主宰,我們月球的神,攽薩大帝。」
伽德張開雙臂,仰起頭望着天花板。
安曉天沒有再接伽德的話,他覺得這個大塊頭可能腦子被憋出什麼病來了。
他回過頭,看了看陳博士:「好了嗎?」
陳博士給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安曉天點點頭:「後會有期。」
伽德放下手,說:「搞我的金屬結構?沒用的。在攽薩大帝的巨斧之刃下,沒有任何生命能活着。」
「我就不明白這個什麼狗屁攽薩有這麼強?」安曉天本來想走,聽到這話,轉過身,再次怒視着伽德,「我告訴你,地球人不是什麼雜碎都能踐踏的,特別是我們中國人!」
「哼!等着瞧吧,哼哼哼……」伽德居然像一個勝利者一樣狂笑起來……
T市山林里,地下
火光在地下營地里搖曳着,地上刻着奇怪的圖案。所有石巨人站成兩排,哼着石巨人的祝神之歌,恭迎兩位英雄的到來。
「來吧,不必擔心他人的眼光。」元尊招呼了一下艾博,「請原諒我這個老東西吧,也許我是我太仁慈,才釀成如此大禍。現在我明白,一個真正正義的巨人才有資格領導我們走向更好的未來,才能讓我們石巨人一族和平地與人類共處。這是我最後的責任了。」
「不,元尊爺爺,您的偉大毋庸置疑。在大家眼裡,這不是錯誤,這是一個及其艱難但正確的決定。很難想象,泰坦一族沒有您將何去何從,我們需要您,這不是您最後的責任,我們會一直走下去的。」艾博伸開手掌,向元尊微微欠身道。
元尊苦笑一下,其實他已經做出了一個更加艱難的決定了。走在其他巨人崇拜和尊敬的眼神中,艾博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感覺,元尊這麼說,肯定是有什麼不好的決定。
走進山洞深處,元尊從胸口中取出生命魔杖。將它放在裡面,隨後帶着艾博走了出來。
「艾博,以後,石巨人一族就交給你了,我們的命運,我們何去何從,都是你說了算了。」元尊最後向艾博笑了笑,開始施法。
一陣強大的法陣氣場瞬間包圍了元尊。艾博向後退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不,元尊爺爺!請你停下!算我求求你了!不要這樣!」
他瘋狂地想靠近法陣,但手伸進去,就像被撕裂一般疼痛。最後,艾博被反彈了出來。
「元尊爺爺!」
艾博的央求和裡面的魔法波動都引起了其他石巨人的注意。石巨人們紛紛趕來,只見元尊的身體開始不斷瓦解,一塊一塊石頭落在山洞口,漸漸將生命魔杖堵在了裡面。
元尊只剩下半個身體了。
「所有人,記住!以後,艾博將引領你們走向更好的未來!每三十萬年,這裡的石頭將重新打開,只有艾博能取走。」元尊看向了艾博:「一切紛紛擾擾都結束了,艾博。新的紀元,將由你打開。」
「不!不——」艾博痛苦地跪在地上錘着土地,其力量之大,讓整個山都為之震顫!突然的悲傷讓土地被拳頭砸出了無數交織的溝壑。
可是,如果石巨人有淚腺,艾博的淚水已經如泉涌般落下。直到元尊的身軀徹抵消逝,他始終不明白,元尊為何要這樣做,又為何要用這樣的方式離開自己和族人們。
元尊明明知道,石巨人家族沒有他,將是徹徹底底的無窮盡之黑暗。可是族人在生命結晶面前,他還是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和孩子們,重新做回了無生命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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