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 Inktalez
收割了晚稻,冬天很快就來臨了。
進入了初中,年齡增長了,身體也隨着成長,仿佛這個在小學時特別難捱的冬天,並沒有以前記憶里那麼冷。周圍的同學,幾乎再也沒有人會像小學時那樣,早早穿上臃腫的棉衣棉褲,也不像以前那樣,每天提着一個火箱或者熏籮去上學。
慢慢地,我發現,大家都在享受着,專屬於我們這個中學時代的初冬暖陽。
其實,雖然多年以後的科學家推演出了「地球變暖」的假說,但當時的氣候,並沒有真正的暖和到冬天不冷的程度,只不過是大家都長大了,愛美了,不再喜歡那些臃腫的衣服和簡陋的烤火器具,轉而尋求一些讓自己的身體抵禦寒冷、暖和起來的招數,在心裡和身體周圍升起一輪輪「暖陽」。
第一輪暖陽,源於小學時代操練了五個冬天的身體活動,中學的教室寬敞明亮了幾分,牆壁也不再是木板,也許某些同學還想利用課餘的時間演出「擠油雜」、「對飛機」等既劇烈運動又抱團取暖的法子,但看到這樣的環境,想到老師那無處不在的眼睛,只能在心底意淫幾回,誰也沒有真正的去擠成一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文明而隱秘的方法——跺腳,即使是上課的時候,也可以將凍得有點麻木的雙腳,輕輕地在砂漿和泥土擂實的地面上跺動或者搓動,只要發出的聲響不曾蓋過老師講課的聲音,講台上的老師和維持紀律的班幹部都會睜一隻耳閉一隻,裝做什麼都沒聽見。
一旦下課了,就可以排着並不整齊的隊伍,和着無形的號子,大家一同把腳跺起來,剛開始發出的聲音會比較雜亂,慢慢地就會漸漸合拍起來,不但聲音整齊劃一,而且似乎有一種特別暖和的節律在敲打着一顆顆稚嫩的心靈。後來讀到《約翰克里斯朵夫》,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我才明白,這也許就是人們天生的音樂細胞吧。
第二輪暖陽,則實實在在地掛在半天上,冬天的太陽出得有點晚,卻是那麼的喜人,曬在同學們的身上,既讓人舒坦得想睡覺,又讓人暖和得渾身是勁。
更讓大家高興的是,學校就建在小山包間的一個平緩地帶,四周空曠,房屋最高的也才建了兩層,林子環繞卻絲毫不會擋住陽光的照射,只要走出教室,隨處可曬的,就是這冬天的暖陽,無論是二三年級的「老學生」,還是我們這些剛剛走進中學的「娃娃兵」,享受了一段之後,都有點「樂不思蜀」了。
還有一輪暖陽,似乎只有我一個人在享受,它源於一次無心插柳的打鬧。
那是一個晴朗的中午,因為老師要吃中飯,我們有四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即使離家裡只有十來分鐘的路程,按當時農村每天只吃兩餐飯的習慣,這個時候回去肯定沒飯吃,我們只能在學校里呆着,喜靜的,也許會在教室里看一看書寫一寫作業,喜動的,就全部散落在學校周邊的林子裡「放風」。
恰好那一天我沒有課外書可看,便和一個要好的同學一起到林子裡去玩耍,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們從玩笑性的打鬧慢慢變得有點上勁起來,從不服輸的我,面對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同學,拿出了骨子裡的那股「匪勁」,一把將他推倒在地,為了不讓他翻身起來,又馬上抓起他的一隻腿,使出全身的力氣,拖着他在林子間長滿野草的土地上飛快地跑動起來……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遠,直到我的力氣似乎已經用盡,直到我從心裡意識到這樣對同學有些過分,我才鬆開了手。沒想到,從暈乎中過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的同學,爬起來卻絲毫沒有埋怨的意思,而是對我說:「這樣真舒服!」
也許尚有幾分內疚,也許是想體驗一下他說的感覺,我主動躺倒在地,示意他將我拖動起來。可能是這個同學沒有「匪氣」,即使我主動邀請,他也只是軟綿綿地拖着我緩緩地走了十多米,但就是這十多米,讓我發現了這種感覺確實很舒坦。
從此,不用同學來拖,我每天都會利用中午的時間,自己跑到林子裡,躺在野草身上,滑動,跳動,跑動,滾動,享受着這冬天的又一輪暖陽。
而這個同學,留在我心底的記憶,就是這次打鬧;搜腸刮肚之後,我才記起,他仿佛姓艾,膚白髮黃,有典型的白化病症狀,其他的,就不再有一點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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