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生長在這裡的無名灌木,一輩子都不會晃動幾次,但是今天,一隻手卻攏住了它們。被撥開的山路上,一雙沾滿泥土的棕色皮鞋一步一步踏進蒹葭蒼蒼的土地里。
實在是走不動了,不過還好,經過三天兩夜的艱難跋涉,這條山路終於有了盡頭。徐亦誠撥開被果子壓彎的枝葉,前方不遠處,竟然有一條公路出現在自己的視線里!
「終於啊——」徐亦誠欣喜若狂,疲憊的身軀仿佛一下子加滿了油,這一瞬間,他徹底放縱了自己的喜悅,歡呼着朝公路狂奔而去。
可是當徐亦誠來到路上,他才發現,這條路上幾乎沒有任何車輛通過。徐亦誠沿着公路走了很久,周圍安靜得連他的腳步聲都顯得很突兀。
原本充滿希望的徐亦誠又一次絕望了——鬼知道要沿着條路走多久才能到有人煙的地方啊!
最後一個魚串也吃完了,現在的徐亦誠看什麼都覺得是能吃的。昨天下了點小雨,好像還讓他發燒了,渾身都疲軟無力。累壞的徐亦誠只得坐在路邊,看着天上飛向遠方的雁群。
正惆悵着,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隱約傳來的轟鳴聲。
「車!」
徐亦誠再次燃起了希望,他站起來扭頭去看,一輛大貨車從遠處開了過來!
「停車!停車!」徐亦誠大喊,跑到路中心。
大貨車停了下來,上面的司機不耐煩地探出頭:「這種地方,你咋還一個人呢?快上來!」
徐亦誠大喜,坐上車將包一甩,說:「隨便去哪,能到城市最好。」
「哎,你不是……」司機有些驚訝。
「沒錯,就是我。先把我送到城市吧,路上我詳細地跟你講。」徐亦誠系好安全帶,看向前方。
當然,徐亦誠就編了一個故事——他謊稱自己與大家走散,在森林裡迷了路,但最終還是走出來了。
司機唏噓不已,敲着方向盤忍不住時不時打量徐亦誠一眼。
車到了T市邊界時,徐亦誠聽說司機還要去更遠的地方,想想還是T市離家裡近,便果斷下車了。臨走前,他想轉了兩百塊錢給司機作為回報,但是司機說什麼都不接受徐亦誠的錢,好意謝絕了。
「記住我就行,以後要是有記者採訪你什麼的,一定要提起我啊。」
T市街道上,晚上七點
在街道兩側閃爍的霓虹燈,讓徐亦誠有了一種久違的親切感和歸屬感。他掏出手機,激動地撫摸着屏幕:「終於有信號了。」
就像一個大半輩子沒回老家的人,徐亦誠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第一件事,肯定是先得填飽肚子。
「兩個漢堡,三份炸雞,一盒上校雞塊……哦不,兩盒。嘶……荔枝味冰激淋打折是吧?來兩個……」徐亦誠和服務員詭異的目光撞了一下,疑惑道:「怎麼啦?」
「先生,我們提倡光盤行動。」服務員上下打量了下細長身材的徐亦誠,哭笑不得地說。
「啊……」徐亦誠不自覺地撓撓蓬亂的頭髮,「我還有個對象來着……待會會來,先點着。」
聽說眼前這位跟乞丐一樣的男人說自己有對象,這位小白臉服務員瞪圓了一雙大眼,他的難以置信已經不是言語能表達的了。
「其實,可以手機下單的,先生。」服務員比劃着。
「啊……」徐亦誠避開服務員火焰一般的眼神,把頭扭向一邊,刻意吸了下鼻子,「那我總得讓你們前台服務員有點意義,對吧?」
「這話可不經說。」服務員垮起一副嚴肅的臉。
為了不讓別人認出自己,徐亦誠選擇躲在店的角落裡吃。這麼厚厚一堆吃的,徐亦誠居然一點也不慫的,風捲殘雲後,這桌上就只剩下一包包沾滿油水的紙袋子了。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好好捋一捋自己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從店裡出來前,徐亦誠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向剛剛那個服務員要了只口罩。
「我們前台服務員有意義不?」那個小白臉譏諷地朝徐亦誠瞥着。
他要是知道面前這位蓬頭垢面的男人,可是被譽為「中國愛迪生」的絕世科學家,徐亦誠想這傢伙恐怕會歉疚一輩子。
「好極了。」徐亦誠還是決定隱瞞自己的身份,朝這位年輕人豎起大拇指,以示和解。
街上的那個大商場,徐亦誠以前可從未顧忌自己進去會怎樣。現在,他望着上面巨大的廣告牌,只得聳聳肩朝旁邊擺地攤的走去。
「這個帽子,還有墨鏡,嗯……多少錢?」徐亦誠拿起來,問這位路邊攤小販。不管多少錢他都接受了,現在只要能保護自己的身份就好。
「兩個,十二塊。」小販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啊?」徐亦誠長大了嘴,大學一餐盒飯都比這貴啊,「這麼便宜?」
「害,咱都是窮鬼,誰也不坑誰。」小販這句話,讓徐亦誠感覺有些啼笑皆非。
「現在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咯。不是網上都在傳什麼世界末日嘛,關鍵是……我信了,反正就賺點小錢,維持家庭就行了。咱這種創業失敗的人,熱血早就燒乾咯~」
徐亦誠打着付款密碼的手突然停下了,他刪掉了密碼,在付款賬目後面悄悄地多加了兩個零。
「沒有什麼世界末日。」徐亦誠和藹地笑笑,「咱們都好好的活着,過好每一天,着何嘗不是一種成就呢?你要想,有多少人連一個正常的家庭都沒有呢。」
「支付寶到賬,一千兩百元。」
「你?」小販從板凳上坐了起來,滿是驚訝的臉,很快就被感動的潮水與路燈的微涼洗成了雪白色。
「加油,繼續創業吧,相信自己。」徐亦誠朝小販豎起大拇指,隨後毅然扭頭,朝着街的盡頭走去。
而徐亦誠下一個目的地,是酒吧。為了能讓自己的形象還能看得過去,徐亦誠蹲在旁邊的一塊碎鏡子前打理了半天。
「來杯紅葡萄酒,謝謝。」徐亦誠對掌柜說着,打量了一下周圍。
徐亦誠當然想過去補個覺什麼,不過,睡覺可不是他喜歡的事。在他眼裡,熬夜似乎對他更有吸引力,因為熬夜可以干很多事,睡覺的話,徐亦誠總感覺這是浪費時間。
想着,酒已經送了過來。徐亦誠細細品着,剛開始整理思緒,旁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對話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女人穿着一身貂皮大衣,叉着雙手聽着男人滔滔不絕,似乎有些不耐煩。
「給我兩百萬投資,相信我,我一定把它弄到手。」男人說
「你要我說幾遍?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種東西。」女人不耐煩地說。
「不,有的,真的有的。」男人壓低了聲音,刻意往女人那邊湊着,「傳說中,它是由外星人帶來的,並且能賦予任何物體以生命啊。你想想,要是我們能把這東西搞到手,那我們不就是擁有創造生命能力的神靈嗎!這……這別說上億了,上百億上千億都有可能!這你難道還不心動嗎?」
「我不是不心動。」女人冷笑道,「而是你讓我將錢投給你的理由太荒唐了,荒唐得像一個小孩隨便編造的笑話。不好意思,我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了,這樁生意我們談不攏,我走了。」
「哎,不是!」男人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氣惱地錘了一下桌子,「第七個了……該死!」
雖然男人剛剛把聲音壓得很低,但一旁全神貫注聽着的徐亦誠還是聽見了大部分。他側目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知道他是在說生命魔杖的事情。
「其實那東西是存在的,只是沒人相信罷了。」徐亦誠心裡想着,放下酒杯,自己也走出了酒吧。
喝完酒,腦袋反而更痛了。一陣一陣的痛感就像在他的腦袋裡擂鼓一般難受。徐亦誠最終還是向身體妥協了,他導航向旁邊最近的一家旅館,搖搖晃晃地上路了。
這個旅館很小,只有一個小正方形排面。一般的酒店旁邊,都是大大小小的餐廳,而這個旅館旁邊,居然是一個收廢品的小攤。
旅館和小攤之間,夾着一個老人,面前還擺着一個裝着零錢的碗和一張八卦圖。「應該是算命的。」徐亦誠扭頭看了一眼,向賓館走去。
「年輕人,我看你長臉額窄,眼圓發低,雙目有神,運勢不錯啊,要不來算一卦?」
「運勢不錯?」徐亦誠不以為然地笑笑,想着這八成是個騙子,快步往旅館走去。
「你最近,是不是經歷了一些光怪陸離的事情啊?」
「什麼?」徐亦誠愣住了,他回頭看着這個面帶笑容的老人,他的笑容像是被刻上去的,仔細盯久了,徐亦誠甚至都覺得有些恐怖,脊背直發涼。
原本不信任何東西的徐亦誠經歷這次遭遇後,現在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在胸前畫十字,哪怕是以前年輕時父母逼着他帶上的幸運符,現在他也會主動帶在脖子上。
徐亦誠走上前,蹲下來說:「老者,給我算一卦吧。」
「五塊錢。」
誰想和其他算命的一樣,老人看了看他的面相、掌心,又摸了摸他的耳朵。不過,他似乎有些驚訝,他放下手,嘿嘿一笑:「年輕人,你的一生將是一段傳奇。」
徐亦誠笑笑:「我的一生已經是一段傳奇了。你都不問我的名字,怎麼算的出來呢?」
「不必問,我知道是你,我們中國的愛迪生,徐亦誠博士。」
徐亦誠又愣住了,他拍拍自己緊緊包裹着的臉——他可是戴着口罩和墨鏡的呀。
這下,徐亦誠有些佩服這個老人了。他問道:「那除了這些,你還算到了什麼?」
「兩年後,你將經歷一場劫難。」
老人與墨鏡下的徐亦誠對視着。
「但是,你也將遇到幾個貴人與你共渡難關。至於成功與否,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徐亦誠有些驚訝:「貴人?他們是人類嗎?」
「當然……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老人笑笑。
「因為,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你是不是遇到他們了。」
「誰?」
「石巨人。」
「啊!」蹲着的徐亦誠差點沒摔在地上。他用無比驚訝地眼神看着眼前這個神秘而有些詭異的老人。
老人拿出一張泛黃的紙,掏出打火機將其燒了起來:「不用害怕,我除了算命,對一些傳說也是略知一二。」
徐亦誠看着紙灰被風吹走,咽了下口水:「既然如此,那您知道生命魔杖的事嗎?」
「生命魔杖?」老人的臉色有了些許變化,「傳說中,它由外星人帶入凡間,並賦予了第一個石頭人以生命……這個我不能多說,這是我們家族的秘密。」
「家族?」徐亦誠更好奇了,「你到底是誰?」
「我姓宋。」老人說着,邀請徐亦誠坐在他旁邊,手卻悄悄伸向了徐亦誠身後,「如果你真的想追尋生命魔杖的下落,我可以給你指明一條道路。B市國家圖書館,禁書區三十六號架最底層從左起第十四本書。記住了,年輕人。」徐亦誠趕緊掏出紙和筆將這些信息記了下來,突然,他感覺脖子上一陣疼痛,昏了過去。
「對不住了,徐博士。」老人站起來說:「三十萬年,一個新的輪迴已經開啟,千萬不能讓邪惡滲透進魔杖之中。你在這裡只會拖慢你的速度,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得到治療儘快恢復。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吧。」老人將他拖到街邊,大喊:「人!快來人!徐亦誠博士在這裡!徐亦誠博士昏過去啦!救命啦——」
B市醫院內
外面傳來些許嘈雜聲。「已經確定了,徐博士除了有些發燒,其他身體沒有大礙。」
「那就好。」
「是啊……」
徐亦誠緩緩地睜開眼,身邊的護士見他醒了,向外面喊了一聲:「主任,他醒了!」一瞬間,一群人擁了進來,不是記者,而是徐亦誠的朋友、同事、學生們。
王霆、陳昊都來了。陳昊和他一樣是國家級物理學博士,兩人很早之前就認識了。陳昊率先走上前,抱住坐起來的徐亦誠:「徐大神啊,你怎麼這麼讓人不省心吶,我以為你……」
「怎麼可能,我不過是在森林迷路了而已,這不又回來了嗎?」徐亦誠突然在他耳邊說了句:「幫我個忙。」
陳昊抬起身看着他,一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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