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食魂獸接連落地,這一幕看得謝婉君愣在原地,方才還殊死搏鬥,眼下卻是靜觀,頭腦一時沒反應過來,迎面就走來一細長人影,身穿深色長袍長褲,綰髮戴簪,頗有古人韻味,等人走近謝婉君視線里,這才看清來人容顏,只覺她神若淡雪,秀美絕倫,自帶一股松風寒意。
來人看着年紀與他們相仿,卻只是用了三兩下就把食魂獸解決了,這讓謝婉君對她的好奇到達頂點。
她迎面走來,謝婉君見她那深色長袍上繡着的金色字紋正一閃一閃,仿若一群繁星銀光點點,而她步履卻又堅韌輕快,每走一步自帶風氣,好像沒有任何人能阻擋她的步伐,這麼沉穩的步伐完全不像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如此,倒是教謝婉君說不準,這到底是為什麼樣的人物了,反正肯定不是簡單人物。
正當她兀自思量之際,忽然,她已經蹲在裴淮之面前,那雙藍色發光的雙眼凝視在他身上,還準備用手伸向他時,謝婉君急忙過去攔住,疑道:「你是誰?」
她縮回手,淡然道:「路人一個,見你們遇到危險,才出手相救。」
謝婉君看她說話乾脆,表情自然,不像說謊,再者沒發現她身上沒有妖邪之氣,暫時打消她是邪祟疑慮,又問:「方才你想對他做什麼?」
「他受傷了,且氣息紊亂。」她神情淡漠指着裴淮之脖子一圈紅色印記。
謝婉君順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瞧見裴淮之脖子一圈是兩隻紅手印,不知他脖子上印記從何而來,方才她在射擊食魂獸時,根本無暇注意他們的情況。
此時跪在地上的裴淮之舉目望去,不經意間與那雙發光的藍色眼睛相對,看見這雙眼睛,他心裡感到惱怒,怒氣由頭頂延伸至心口,頓然感到心口微痛。每當他想到那晚他父親被殺的場面,心上都會附着一層痛感,如今親眼見到自己多年尋找的人,尤其是那雙眼睛,這讓他心裡痛感加倍。
突然,心臟的劇烈疼痛使他全身顫抖,手臂青筋冒起,他立即把手捂在心口位置。謝婉君見他臉色難看,呼吸急促,着急上前問:「你哪裡不舒服。」
「他靈氣運行不暢,心脈有氣堵塞,致使心顫。」話音剛落,兩根銀針朝裴淮之飛去,精準落在內關穴,神門穴,接着又飛去一根銀針刺中他心口,恰好是靈氣堵塞的地方,過了幾秒,她說:「試試運氣。」
裴淮之試着運氣,靈氣順着經游遍全身,絲毫沒有不適,反而更加輕鬆,隨後他睜眼對她道:「謝謝。」
「這個藥是對於恢復心脈有好處。」她把青白色小藥瓶放於掌心,伸手遞向他面前。他抬頭望向眼前這個人,這次他才看清她的外貌,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波動,藍色發光的眼睛猶如無底深淵,讓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裴淮之伸手拿藥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只是輕微一碰,手指的冰涼絲絲傳入他熾熱的皮膚,他沒想到她的手如此寒冷。藥瓶接過後,他立即打開,服下一顆,入口後沒有任何奇怪的味道,更像是沒有味道。
此時她起身走向昏倒在地上的賀觀南,謝婉君見她轉身,頓時反應過來,比她更快走到賀觀南身邊,見賀觀南全身發紅,擔憂道:「請你救救他」。從她出現到給裴淮之治傷的這段時間,謝婉君擔心的是來歷不明的她到底要做什麼,無暇顧及暈倒的賀觀南,如今見她沒對他們下壞手,反而救了他們,謝婉君心裡對她的提防減少了一點。
對於謝婉君的請求她沒有回應,只全神貫注盯着賀觀南,他全身皮膚呈現暗紅色,衣服上都是血,隨後她伸手在他身體一探,片刻道:「觸鬚鑽進肉里,得取出來。」
她一手將身體翻個面,撕開帶血上衣,露出後背,背上幾處帶血傷口,滿背布滿血絲,密密層層,尤其是左半背部有一長條東西陷入肉里,像長蟲之類正在肉里來回蠕動。謝婉君見此景象,眼底露出驚悚,胃裡泛着洶湧一路向上,差點就要吐了。
她抽出懷裡小刀,藥瓶,把藥粉塗抹在刀刃處,再用烈火燒一會兒,道:「取的時候太痛,他肯會掙扎,你把他頭部,雙手按住,防止他亂動。」
謝婉君聽從她的吩咐,手腳並用把他手臂,頭部按住,而她用小腿壓在他膝蓋後窩。隨後把刀子刺進傷口肉里,然後把藥粉滴在血肉里,沒一會兒,肉里的觸鬚在背部來回遊竄,此時賀觀南身體抽搐劇烈,嘴裡發出嘶吼聲。她又把藥粉滴進肉里,裡面的觸鬚漸漸往傷口這邊靠近,直至它露出觸角,她迅速伸手,兩指一夾,一扯,一扔,整個過程的動作快精準,謝婉君望向扔在幾米遠的觸鬚,竟然還在活動。
之後她把藥粉灑在他背上傷口,然後拿出一粒黑色藥丸給謝婉君,道:「把這個藥給他吃下,半個小時後他會醒來。」接過藥丸的謝婉君趕緊給賀觀南服下。
「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周圍我已布下法陣,食魂獸進不來。」
從她出現那刻,她的眼睛一直是發藍發光,這種眼睛就是「天眼」,是極少人擁有的眼睛,而擁有這眼睛的人也是裴淮之一直以來要尋找的,如今他終於碰上了,不知是緣分,還是運氣。
天色黯淡,涼風習習,林里潮濕,謝婉君撿起四處散落枯枝架起火堆,把賀觀南移到火堆旁,小心照料着他,她往火堆里添柴,繼而把目光轉向對面救他們的人。那發着藍光的眼睛轉然變成黑色,神色卻比方才多了幾分冰冷淡漠,謝婉君思量許久,才緩緩開口:「謝謝你出手相救。」
她聞聲微微點頭,以表態度。
謝婉君見她面容與他們年齡相仿,可術法修為卻遠超他們之上,不由得懷疑她究竟是何身份,若她真是邪祟變成人樣來戲弄他們,那他們肯定是逃不出去;如果她只是路過的靈師,那她絕不是普通路過。
想到這裡,謝婉君疑惑地打量她,下一秒便與她四目相對,而她的眼睛停留在謝婉君身上一秒便沉了下去,似乎知道謝婉君心思,隨之開口道:「我對你們沒有惡意。」
既然她開門見山,謝婉君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直白道:「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這山里?」
「我是常年在外遊歷的靈師,若是碰到邪祟我定然會出手處理,兩天前我在山下村子附近感覺到山裡有邪氣,又見村里出現邪祟害人現象,便到山裡除邪祟來了,恰好碰上了你們。」
這一番說詞有幾分可信,謝婉君雖不信碰巧,但世上確實有碰巧,而且若是沒有她出手,此刻他們早已成為死人,論這點,說她是邪祟變的,也不太可能。畢竟邪祟想要他們死,又何必出手救他們。
謝婉君又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姓扶,單名桑字。」
裴淮之服下藥後,就在一旁靜坐調息,在調息過程中她們的對話也都聽到,此時他感覺身體變得輕鬆許多,氣息也慢慢變得平緩,他睜開眼,走到火堆旁坐下。謝婉君見他坐下後,關心道:「身體怎麼樣?」
「好了很多。」說完就把目光投向對面低頭的扶桑。
看見她,裴淮之就把她代入那晚提刀殺他父親那人,似乎認定扶桑就是殺他父親的人。要說他確定扶桑是殺害他父親的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晚他並沒看清那人的容貌,只是遠處瞧見那人有天眼,腰間有發着紫光的吊墜。
他現在這樣只是把多年怒氣宣洩在扶桑身上,今晚若是遇見其他有天眼的人,他也會這麼去做。他太心急了,也太想知道他爸爸慘死的真相,可找了八年都沒找到可疑之人,如今突然遇見,心裡又不知該如何去做。此時他手握粗枝,「咔嚓」一聲,接着朝火堆一扔,上頭的惱氣一下就被火燃燒殆盡。
火堆燒得噼里啪啦,他把目光轉移到地面。柴火在三人的沉默中慢慢消耗,安靜的氣氛里夾雜着少許微妙。
突然,裴淮之的一句話打破了現有的沉默,道:「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扶桑盯着他們的手槍細看一會兒,後道:「槍上刻有符紋,子彈含有硃砂,又會使用術法,你們是靈師協會的人。」
他順其自然提下一個問題:「既然你知曉我們身份,自然也清楚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聽到這個提問,扶桑停下手裡加柴的動作,遲疑片刻,道:「你們是來除邪祟以及找碧落靈珠。」
碧落靈珠!
謝婉君聽到這四個字登時瞳孔驟縮,立即問道:「你是怎麼知道山裡有碧落靈珠。」
扶桑講述原因,她三個月前來南君山里尋野人參,尋常山里能找到幾株野人參已是上天賜福,可南君山里竟出現幾十株野人參,而有些野人參竟能走路,足夠稀奇,這種情況定然不是所謂上天賜福,而是山里存有東西能滋養萬物生長。而碧落靈珠是由天地靈氣所化,至純至淨,靈氣充盈,蘊含靈力,生物得到靈氣滋養便會瘋狂生長,甚至能成精,所以扶桑懷疑山裡有碧落靈珠存在。她懷疑,卻沒在山裡尋找,只拿着野人參下山去了。這第二次來南君山就是現在,路過附近,見山裡有邪氣,為除邪祟進山。
謝婉君無法判斷扶桑這些話是真是假,畢竟只是單方面說詞,而謝婉君對事都是朝最壞結果去考慮,所以扶桑此時在她心裡是一個有諸多問題的人。
如扶桑第二次真是路過南君山嗎?如果扶桑只是一個普通人,謝婉君也不會對她懷疑種種。可她是一個修為很高的靈師,見識肯定廣,碧落靈珠屬於上古聖物,幾千年來爭搶它的人只多不少,要說扶桑對碧落靈珠沒有想法,謝婉君打心底不相信。
思量半天后,謝婉君把身子往裴淮之那邊挪了挪,兩人大約一尺距離。她用手肘碰了碰裴淮之,見他轉首,低語道:「她有問題,試試她。」
他當然知道她有問題。
裴淮之明白謝婉君的意思,把頭轉向扶桑,道:「我想你應該聽說過靈師協會的十六年前靈珠丟失事件。自從碧落靈珠丟失後,協會這十六年來都在尋找,如今好不容易得知南君山裡有靈珠蹤跡,肯定需要來山中來尋找一番」
「靈珠失蹤那天是晚上,西湖周邊地區都陷入恐慌,出現了大量妖怪,然後天降數道金光,妖怪頃刻消失不見。」賀觀南醒來有一會兒,聽裴淮之在說十六年前靈珠失蹤事件,他之前也聽會裡同事說過這事,知道不少內幕,「而且當時有人還在西湖里看見一頭巨大的妖怪,模樣恐怖如斯,這件事過後,會長把會裡所有人全部徹查一邊,直接把一二三四部的部長全部換了,老林就是在那時候上任的。」
謝婉君見賀觀南說話利索,想必身體好轉不少,關心道:「身體如何?」
「感覺背上發痛,手腳有些無力,但比之前好太多。」賀觀南慢慢支起身子,朝裴淮之那邊望去,一眼看見他脖子上手印,道:「你這脖子上掌印哪來的?」
裴淮之回道:「你掐的,方才你發瘋一般掐我,差點被你掐死了。」
「他只是中毒了,神志不清,見誰都抓,食魂獸觸鬚都帶有毒素。」扶桑淡淡說着,賀觀南第一次聽見這聲音,聞聲望去,驀然,視線里闖入一個絕色女子正坐在他對面,只覺她氣若霜雪,莫可逼視,一看就是不俗之人,他輕聲問旁邊的謝婉君:「這人從哪裡冒出來的?」
謝婉君看他一臉花痴樣,道:「救我們的人,她叫扶桑。」
賀觀南兩眼落在扶桑身上幾秒,便能感覺到她氣質不凡,笑道:「扶桑,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出去之後,我請你吃飯,你看怎麼樣。」
「......」謝婉君聽後表示無語,明明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還順便補充道:「搭訕也得講究方式,你這方式有些過時了。」
「方式不重要,重要是結果,而且我是真心想感謝扶桑,畢竟她救了我們三人。」賀觀南感概道:「我真的差點就死了,本以為上次去古墓已是兇險萬分,可現在我覺得這次任務才是非比尋常。」
裴淮之倒是在心裡笑得開心,賀觀南就是這麼自來熟的人,與誰都可以說得上話,所以他在協會裡是出了名的人緣好,名聲也好,要是換做裴淮之,他肯定不敢這麼說,因為太尷尬,尷尬得想找個洞鑽進去。
扶桑對賀觀南的話微微點頭。
見扶桑點頭,賀觀南有些開心,這開心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莫名開心,轉而他道:「你們剛才不是在說十六年前靈珠丟失一事嘛,我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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