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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張團長槍口的硝煙味粘在我睫毛上，像極了那年梅姐教我玩空槍時卡殼的火藥渣。
他拇指摩挲着鑰匙串上的翡翠耳璫，暗綠流光映出我西裝第三顆紐扣的銅鏽——那是陸老闆今早特意用陳醋泡過的。
"承蒙團長抬愛。"
我手心蹭過褲縫，特製綢布把冷汗吸得乾乾淨淨。
後台傳來十三道木屐敲擊防火梯的脆響，正是梅機關暗哨接頭的信號節奏，"只是這江湖規矩..."
他忽然抬腳碾碎地面積水裡的傳單，軍靴鐵掌颳起青石板上三寸長的火星。
我盯着他後腰槍套皮扣的磨損紋路，那是常年別着南部式手槍留下的月牙痕——和上周法租界刺殺案現場拓印的紋路分毫不差。
"規矩？"張團長扯開領口，銅紐扣蹦進排水溝的脆響驚起暗處野貓。
他鎖骨下方露出的燙疤形似富士山輪廓，正是去年虹口道場爆炸案的紀念品，"明天晌午，公館後廚運冰的車。"
消防栓噴涌的水霧漫過戲台時，我瞥見陸老闆在幕布後用茶壺嘴比劃的暗號。
王媽正蹲着擦地，抹布蘸着的根本不是污水，是能腐蝕鐵鎖的硝鏹水——她手背青筋凸起的節奏，恰是蘇州碼子裡"逢七進一"的計數法。
次日黃包車碾過法租界梧桐葉時，冰車棉帘子縫裡漏出的寒霧凝在我眉梢。
張團長親自掀開第三塊冰磚，冰碴子簌簌落進他敞開的軍大衣，露出內襯金線繡的十六瓣菊紋。
"聽說你會玩這個？"
他拋來枚鎏金打火機，底部櫻花徽記擦過我虎口的老繭。
火苗躥起的剎那，冷藏櫃深處傳來鐵皮箱碰撞的悶響，混着北海道雪松特有的樹脂味——和陸老闆保險柜里繳獲的日軍密函火漆封氣味一模一樣。
我假裝被煙嗆到，咳出的水霧在冰磚表面凝成霜花。
指尖掠過箱體時，特製指甲油已拓下鎖孔紋樣。
張團長突然抬腳踹向冰車護欄，二十七個貼着仁丹廣告的氣球應聲炸裂，紛揚的傳單竟全是空白。
"年輕人。"他掌心按在我後頸，體溫透過冰水浸透的襯衫刺入骨髓，"戲法再妙，終歸要有人捧場。"
當晚公館書房，我跪擦波斯地毯的手猛地頓住。
壁爐銅飾映出的倒影里，張團長正用密電碼本墊着吃蟹八件。
蟹殼碎裂聲與發報機按鍵聲完美重合，摩斯碼拼出的竟是明日丑時碼頭貨輪編號。
暴雨突至那晚，我蜷在運煤船底艙，咸腥的污水漫過腰間掛的銅鑰匙。
貨輪第七號艙門的鐵鏽味里摻着北海道昆布的腥甜，撬鎖時銅絲斷在第三道簧片的剎那，背後突然亮起手電筒的強光。
"這箱磺胺可是給皇軍的慰問品。"
張團長的聲音混着海風濕黏地刮過後頸。
我轉身時懷表鏈勾住了箱角暗格，五張縮微膠捲順勢滑進袖管，冰得腕脈突突直跳。
他忽然舉槍指向我眉心，卻在扣動扳機瞬間調轉槍口。
子彈擦耳而過打爆消防栓，噴涌的水幕中，十三道白影正從貨架陰影里顯形。
我趁機撞向通風管道，鐵皮接縫處新糊的報紙頭條，正印着張團長昨日接受法新社採訪的側臉——領結褶皺里藏着的暗碼，是梅姐生前最後一道密令的日期。
"跑什麼？"張團長在管道外輕笑，軍靴踩住我遺落的銅鑰匙，"明天跟船去橫濱，給你看真正的...戲法。"
貨輪鳴笛撕開濃霧時，我盯着海面油污里漂浮的櫻花瓣。
掌心的膠捲已被體溫焐熱，那上面日軍在閘北的布防圖，正與我袖口暗袋裡陸老闆給的租界地圖嚴絲合縫。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十二隻信鴿從船長室沖天而起——每隻腳環都繫着不同顏色的絲線，恰是梅機關傳遞密令的彩虹編碼。
咸澀海風灌入領口，我攥緊欄杆上的鐵鏽。
下方甲板，張團長正用鍍金懷表對照日晷投影，錶盤反光在貨箱編號間跳躍，拼出的摩斯碼竟是陸老闆茶館的經緯度。
浪濤聲里忽然混入引擎轟鳴，三艘日本巡邏艇正破浪而來，桅杆上旭日旗獵獵作響的節奏——與昨夜張團長書房座鐘的擺頻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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