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的雲翼漂浮在水面上,風車在前隆隆轉動。俯身下瞰如明鏡在前,極靜的同時也叫人感到一絲絲恐慌。
我夢見必須在一起的翅膀。
夏天。
掉進來水裡面,第一次感受清涼的夏日。無數浮花在眼前注視像一隻又一隻色彩斑斕的水果,好誘人。像海星的紫色花,永遠的向日葵。見到她第一反應是「蓮」的白花。我也忽而想起諸多美妙的事情,卻總止不住心的哀傷。沉悶呼吸的氣泡散去,能看清更上端的樹葉,是亘早的手機桌面那般落水楓葉。
就這麼死去的話也沒什麼不好,忽略水灌進耳朵里的疼,我都能看見自己的靈魂望着自己的臉。
我想起那個夏天的大清洗,我也這樣逃過一劫。
想起來太可笑了,在過一座懸崖的時候磕到坎昏死過去,被擁擠的人們擠着落入崖下,幸好下面是一塊瀑布,除了被水灌的生疼外沒有任何不適。隔着瀑布的咆哮我還能聽見上面士兵的嘶吼,千山萬馬都像從四面八軍襲來,太讓人震悚。我躲進瀑布後的山洞,一直到下一次花開。
山上有座人家,一位妙奇女子。着月色素衣,挽瀑墨吹笛。
實不像世人。
即便分辨不出好的樂曲,羌笛自在的音色都夠攝人心魄。身上的寒冷漸漸被忽略,我想聽完那一曲,直貫耳鳴,密滲魂幽絲絲。末了那女子轉過來,也不驚訝。招呼我往屋裡去。
青色竹屋,山澗淡淡然的飄氣。杯中漂浮幾片葉子。她為我沏的茶,品淡甘甜,草木花香。女子不言不語,但僅是相眸對望已覺千言萬語。往裡屋去,關上門窺不見影,只冥冥中覺得一陣躁動。一片竹盤,上面盛着青絲墨雨。我驚訝這隱土仙人怎麼也懂世俗的待客之道,卻忽忘如是仙人,又豈會不明凡人之道。
身處這天地,渾身潮濕仍尤覺濁濁然。啟唇動齒,卻草木竹葉一般割喉。
對面的女子兀大笑起來,狂肆浪骸。一隻手指着我像要說什麼,卻止不住笑。漂浮的氣息也忽灌入體腔,血液凝結的刺骨起來。
噗!
喘息着,水嗆人鼻腔。站起身四周已然狼藉,屍體從上面掉下來,水被暈染。
我還在方才落水處。
再往瀑布後去,只是破茅舊垣殘依,是有一裳白衣不錯,幾片齊人高的尖草橫貫其中似刀劍入體,不過一片蒿里。
罷,人人亦有別,況乎仙人。仙人救我,一命之恩也無以為報。便欲香火為奉,也無以為廟。
「你相信有仙人嗎?」
歸路途這般問自己,實在無趣。
「可那又怎麼解釋呢,夢嗎。」
此一別又是經年,已然過了。
「但人又能解釋夢嗎。」
如此結緒萬般無趣,
下山。
踏過石橋,熟悉的打鐵聲近了。那個瘋狂的機械師正打造着自己另一隻手臂,走之前就對他說過,現在他終於肯換了。
「嘿,鐵人。」
他抬頭望向我,唯一一隻眼裡流露出的不解稍縱即逝。
「你居然活着回來了。」
他低頭繼續打他的手臂,看樣子已經初具雛形。
「一場亂而已,亂着亂着就過去了。」
「說到底,他們也只是平民。」
那確實稱不上什么正規軍隊,除了聽從命令,沒有任何紀律可言。
「今晚要去喝一杯嗎,慶祝大難不死。」
「差點死掉的是你,不是我。」
「置之死地而後生啊。」
「你買單,我就來。」
寫着標語的立牌被老闆娘臨時充當着吧檯。「大清洗」的字樣還依稀可見。
大清洗.....
呵,取這種名字,我們是什麼髒東西嗎。
也許在那些人眼裡是吧。
可惜我不在乎。
「想要來點什麼,葡萄酒還是機油?」
老闆娘開着打趣他。沒人知道鐵人的另一條胳膊怎麼沒的,從我認識他的時候就是不同的機械零件代替着原本手的位置。
「你應該去給我們這位朋友買一瓶果汁,最好再混合一點高甜牛奶,以此來慶祝他大難不死。」
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喝酒,我覺得那實在難喝。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吩咐侍者去了,我們又都笑起來。
「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了。」
老闆娘抿過一口話鋒一轉嘆息着。
「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說這種話真讓人沉默。
「會有變化的。」
鐵人以他一向沉穩甚至麻木的聲音勸解,就跟那把跟了他幾十年的鐵錘一樣。
「已經有變化了,短短几個月來,變化太多了。」
老闆娘還是不住地嘆息,他們談論的沉悶現實,忽讓我覺得山中那一場已是飄飛渺久的夢境。
太遠了.....
我的果汁怎麼還沒來。
「你像暈花的彩釉
你像燒壞的釉軸
你是不規的瓶口
你是瓶身的勾頭。」
舞台上傳來不規整的歌詞。女孩還有更為年輕的人們忽略殘酷的現實緊擁抱着日益消存的幻想。遺忘生的苦痛醉生夢死我並不反對,只是沒法兒像她們那樣就難免心存妒忌。明明大家都生活在同樣的天空下,她們卻可以忘記苦痛。
但大家其實都不快樂,除非醉死,不然醒來的話會更難過的。
殘存的電線依然盡着它們的職責,霓虹燈能亮的都亮起來。
「他們把這裡攪得一團糟又什麼都不做就走了,真搞不明白!」
「是啊,也許他們來喝酒的話這裡還會是安全屋。」
漆黑的屋子閃着燈的話,看上去就會像黑夜,即使外面是白天。
但是不是真的黑夜倒也不重要,畢竟人是靠感覺活着。
去看看商店的老夥計,興許還能謀一餐晚飯。估計他那已經被搶的不成樣子了吧。還是死了最好,這樣我也不必昧着良心。晚風裡濃厚的硝煙,點一支煙興許都能燃起來。可惜我不抽煙,那玩意真不好玩。我的果汁怎麼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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