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 Inktalez
小學從一年級升到了二年級,又升到了三年級,慢慢地,同學們越來越熟悉,學習上的差距也越來越明顯,在只有二十來個同學的班裡,我的成績一直十分搶眼:課堂作業,別人咬着筆頭老半天也做不出來,我卻早早地交了本子走出教室玩去了;家庭作業,別人熬着燈油,半夜三更還在紅着眼睛擠出一句是一句,我卻能兼顧作業和扯豬草等勞動,每天不到晚上九點就準備上床睡覺了;期中期末考試,別人等考試結束的鈴聲響了,還在抓緊最後一秒想掙點什麼,我卻每堂都要提前十幾二十分鐘交捲走人。
不知哪一天,那些學習比較吃力的同學找到了一條捷徑:抄。我則理所當然地成為他們共同的槍手。
抄,也需要一定的技巧。
課堂作業,一般老師就在教室里轉悠,誰敢在他眼鼻子底下做這種事?但群眾的智慧是無限的,同學們馬上想出了辦法,那就是把紙張裁成一個個幾厘米見方的小紙條,然後將小紙條集中到我們幾個學習成績比較好的同學手中,只要做好一個題目,馬上把答案寫到小紙條上,然後一個一個地往下傳。至於在有限的時間裡能夠有幾個同學抄到這些珍貴的答案,我無從知曉,但自從有了這些小紙條,同學中欠交課堂作業的人數急劇下降,而交上去的作業,過程不論,答案基本上過得去,及格還是比較有把握的。
家庭作業,因為同學們都各自回家了,而我們的班級雖然只有二十多個同學,卻涵蓋兩個大隊二十多個生產隊,按大一點的院落計算,也有十來個,一般的同學回家都要承擔一定的勞動任務,不可能大老遠從一個院子跑到另一個院子去抄作業,而且像我這樣的作業高手,大部分時候也得在完成勞動任務之後的晚上才開始寫作業,沒有源頭,一時倒想不出抄作業的辦法來。
不過幾天,同學們就想出了新的辦法:以院子為單位,選出一兩個槍手,在大家勞動的時候,在田野山林間把作業做好,其他同學負責分攤「槍手」的勞動任務,並把槍手的作業答案抄下來,或者乾脆把槍手的作業帶回家,等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再還回來。
考試,既是最難抄答案的時候,也是最需要抄答案的時候。傳小紙條仍然是最好的辦法,但老師的監考是十分嚴格的,任何小動作都可能被發現,紙條的傳遞因此想出了許多的花招,比如把紙條揉成團當作垃圾丟在地上,別的同學用腳趾慢慢把紙團夾起來。
為防被發現,同學們又想出了一種未雨綢繆的辦法,找出一些可能考試的內容,預先抄在一個個小紙條上,考試時從身上的隱秘部位把它們取出來照抄。但預測老師出題的內容,有很大的難度,這個時候「槍手」的作用更加突出,既要對功課的全部內容瞭然於心,又要明確其中的重點,還要揣摸老師的出題心理,因為我每次能猜到不少的考題,同學們在考試前都會向我討要這種紙條。
在考場上,還有一種傳抄的方式,不需要藉助任何紙條,只需要一雙明亮的眼睛:槍手做好題目後,裝作仔細檢查的樣子,看似不經意地拿起試卷,亮給左右和後邊的同學看,早就等得心急的同學看上幾眼,就能把答案完整地抄過去。
有一次期末考試,一位平時成績很不錯的女同學恰好被排到我的右後方座位,也許是對自己信心不足,她考試前就小聲地對我說「考數學的時候你把答案讓我看一下,特別是後面的大題目」,我輕輕地點頭表示同意。
到了考試的時候,我很快就把所有的題目都做完了,估摸着也到了應該把答案亮給她看的時候,小小的虛榮心卻支配了我的心靈,她也算是經常進入班上前三名的競爭對手啊,我鬼使神差地把答案故意改成一個別的數字,強按着怦怦作響的心眺,再把試卷亮了出來,然後又特意重複了一次。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我的考試成績是一如既往的100 分,她卻只考了70多分,第一次跌出了班級前五的陣容,聽說在家裡還挨了單身母親的一頓狠打。
知道結果之後,我陷入了深深的後悔,雖然可憐的自尊不允許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更不可能向她說一聲對不起,卻從此改變了我對槍手的理解:既然答應幫助別人,哪怕是被動的甚至被逼的,也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幫忙,更不能耍花招誤導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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