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過上次險死還生的經歷之後,閻老六就成了對何舟言聽計從的頭號馬仔。
他長得帥,槍法好,講義氣......一切的優點,都不足以讓他心悅誠服地投效,唯獨他救過他的命,卻讓他不得不拿這條命來還。
二人在巡山,也是在巡邏,這樣的日子枯燥而無味。
閻老六分了支煙給何舟,叉着腰說,「剛子,你來孤鷹嶺也挺久了,對這裡印象如何?」
何舟咧了咧嘴,「大好風光在險峰!」
這裡是祁同偉光榮與夢想開始的地方。
他在這裡將一個販毒集團破獲,自己也是即將命懸一線。但是這裡的老爺爺將他救了下來,後來祁同偉成為了最年輕的緝毒英雄。
這對祁同偉來說,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是最輝煌的時刻。
閻老六搖搖頭,「你們這種讀過書的人,總是說些我們大老粗聽不懂的話。」
「閻老六,你就沒想過離開這裡嗎?」何舟淡淡道。
閻老六面色猛地一變,看了一眼四周,寂寥無人,這才鬆了口氣。
「離開這裡?如果是前幾年,我還會有這種念頭,現在嘛,呵呵......」
閻老六從衣服里兜摸出兩張照片,照片上是他的老婆和三個兒子。
只是,同樣的面容,卻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精神面貌。
第一張,無論是閻老六的老婆還是他的兒子們,都是髒兮兮,黑不溜秋的,眼神之中儘是茫然與灰敗。
第二張則畫風陡然一變。
閻老六的老婆和幾個孩子們站在一幢新房子前,悠閒地玩着遊戲,眸子裡,綻放着發自內心的自信與甜蜜的歡喜。
「第一張是以前我們家過的日子,第二張是現在我們家過的日子。」閻老六神情怔然,好像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而一切的改變,就從我走投無路,走上孤鷹嶺開始。」
何舟砸吧了下嘴巴,「可是,這樣走鋼絲,萬一.....」
「萬一被抓伏法?」閻老六笑呵呵道:「左右不過是個死罷了!」
即便閻老六被抓獲,吃槍子,可家裡的錢、房子,卻不會被沒收走。(這個年代是不沒收的)
房子就是中國老百姓的根,永遠有人願意拿命去換。
何舟心神一震,因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祁同偉也說過同樣的話,「左右不過是個死罷了!」
閻老六繼續旁若無人地說着,「我來這裡七年了,見過無數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為什麼?」何舟疑惑道。
「能夠走的,絕大多數都是剛來這裡不久的新人,兩眼一抹黑,知道得不多,可若是在這裡待上三五年麼,想走就不容易了。」
閻老六猛吸了一口香煙,「再則,我也見過許多人,下了山,最後又重新選擇回到這裡的,因為待得久了,只有在這裡才能讓他們心安。」
閻老六說了半響,看向何舟道:「剛子,你來的時間不算長,如果想的話,再攢點錢,就下山隱姓埋名,找個營生吧。」
何舟站起來眺望遠山,搖頭說:「我還不到走的時候。」
「就怕你最後像我一樣,陷在這裡,想走也走不了,有家也不能回。」閻老六嘆息道。
何舟洒然一笑,「閻老六,今天聽了你的故事,我也給你講一個。」
「有一個基督徒,他不會游泳,卻掉到了海里。他在海里掙扎的時候,看到了一艘船,船上的人腰救他,可他說不,我要等我的上帝來救我。
接着他繼續在海里掙扎,再然後來了第二艘船,船上的人又要救他,可他說不行:我要等我的上帝來救我。
最後,這個人淹死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剛子,你是想說我不識好歹嗎?」閻老六笑罵道。
何舟苦笑,「果然,跟你一個大老粗講故事,也不能指望你聽得懂。」
一生中,祁同偉同許多人講過這個故事,包括沙瑞金在內,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唯一懂一點的,還是高小琴。
只有完全聽明白這個故事,才能清晰地認識祁同偉這個人。
祁同偉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左右不就是個死嗎?」
就如同那個基督徒,他之所以死,跟上帝根本沒有關係,只是他想死,他想為了他的「信仰」而死。
對於祁同偉來說,他的信仰就是「勝天半子」,他的內心早就做出了為「為信仰而死」的選擇。
何舟抿了抿嘴唇,模樣竟然罕見地有着幾分邪性,「又回到那個問題,孤鷹嶺,大好風光在險峰啊!」
孤鷹嶺,孤鷹孤鷹,是孑然孤身,是逆境孤勇,是末路孤鳴。
這裡,承載着祁同偉一生的光榮與夢想,也是他唯一願意赴死的歸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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