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破碎的记忆接起,眼前展开了一片花海,望不到边的郁金香与薰衣草交杂着,风起时,歌颂出金黄与淡紫的诗画微浪,吹拂着安晓天心中沉睡数月的记忆。
安晓天尝试着往前踏了一步,军靴陷进了没过小腿的花海中,摸索着,终究是踩实了。
长期在军营里训练,让安晓天的大脑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但是眼前的蓝天、花海、山丘,还有眼前这似远非远的背影,很难不让自己放松下来,享受这突如其来的惬意,让自己有时间去回忆曾经的岁月。
他站在花海中,放眼向远方望去,一个女孩背对着他,站在遥远的尽头,在她周围却形成了一个没有花束包围的青草地,仿佛她生而就是为了矗立在此。安晓天能清晰的听见花丛随着自己脚步的延进所发出的“窸窣”声,然而自己走得越近,女孩的样貌却反而更加模糊。
安晓天停在了他认为最恰到好处的位置,和女孩一样,矗立在原地,在这个距离上,他还能勉强认出女孩的背影。他记得,怎么会忘了呢?
那年自己跟随着军队里的人走上前往S市军事基地的车时,杨梦也是穿着这身黄色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他送给她的花篮,一直在挥手。她没哭,哪怕是自己已经坐上车拐弯离开了她最后的视线,杨梦只是挥手,目送自己心爱的男生离开自己,从此开始了等待的生涯。
“梦梦……”
安晓天不敢再往前走了,他多想拥抱她,可是又害怕靠近了之后再也认不出她。他感觉自己想哭了,从未有过的伤感将他在军营里的所有压力彻底释放,他有时候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包括现在,但是为了参军的梦想,他不得不承受着。
在所有人眼中,安晓天都是一个完美优秀的孩子,可是从未有人只关心他能不能更好,除了杨梦与刘宣,没有人会关心他累不累。
安晓天猛地抽噎了一下,翻身时脚尖碰到了冰凉的床架,他这才意识到这是梦。杨梦在消失,梦境开始破碎,他的眼里只剩下黑暗,室友的鼾声取代了他耳旁吹过的秋风,他挣扎着想迈出步子,希望在梦结束前拥抱杨梦,可是梦境崩塌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他在梦里大喊杨梦的名字,看见她转过了身,自己却随着梦境陷落了下去……
“梦梦!”
一声大喊,伴随着安晓天惊坐而起,霎那间仿佛如同泼向大火的一桶水,浇灭了他们的呼吸声,似乎现在全世界都想听安晓天会喊什么。
他坐在床位上,空洞地望向下铺的室友。黑夜里的虫鸣在歌唱室内的死寂,月光收拢起他的不甘心,将仅有的光线温柔地放在了他的眉间。安晓天轻轻叹息着,躺回了床上,天花板上的风扇凝望着他,他也深情凝望着风扇。
手表上显示现在时间为4点23分,距离早晨集合还有一个小时。
再睡会。安晓天合上眼,他多希望自己还能做一个相似的梦,若是能看清爱人杨梦的脸就最好了。想着,他拉起即将掉下去的被子,刚准备睡下,突然间一阵刺耳的哨声竟然径直扎向他的耳蜗!
“起床!紧急集合!”
有一瞬间,安晓天发现自己竟然庆幸做了一个刚刚好的梦,时间不允许他做任何思考,本能地再次坐起。他的室友刚睁开眼,互相问着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已经从床铺一跃而下,披上军服直向练兵场冲刺而去。
随着安晓天跑出宿舍楼,很快他身后便涌出了一大批拖着衣服往身上穿的新兵。两分钟后,所有新兵在练兵场上集结完毕,在场上排成一道完整的方列。张教官特意在安晓天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因为无论是成绩还是平时表现,他向来都是最领先的。
“两分钟,零七秒!”张教官向大家展示自己手中停止计时的秒表,“有进步!但是我想告诉你们,这个七秒还能再快!这个时间,足够你们被敌人的任何武器锁定了!”
大家早就习惯了他的说辞,也习惯了他现在瞪着个眼睛怒视的样子。张盛是负责带练整个1号新兵营的教官,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五大三粗的壮汉模样,以及小臂上的一道像蟒蛇般缠绕起的伤疤。据说这是当年参与一场跨境缉毒行动时,他手中的武器意外卡膛,他被迫与两个毒贩在仓库周旋了五分钟后留下的,刀锋直接绕着他的小臂割了一大圈。
张教官走了一圈,将前排新兵的帽子一一正了正,向所有人宣布道:“今天我也不是闲着没事,就将你们拉出来的!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安晓天感觉自己被谁用肘顶了一下,他侧目看去,室友小吴在用眼神示意他——你成绩最好,你说。
“报告!”
“讲!”
“先听好消息!”
“好!正合我意!”张教官指着安晓天说,“我今天早上,有个会议需要参加,暂时不陪你们玩了!”
好!几乎所有人的眼中都有这般惊喜感,然而,当安晓天注意到张教官身后出现在阴影里的身影时,他立刻收起了微微抬起的笑。
“但是我可没说,你们能消停!想放假了?嗯?想屁吧!”张教官坏笑着,慢慢朝身后扭头,但是这次他说的话不是跟新兵们说的,“乔安,这些个小毛孩,带一天?”
乔……乔安?安晓天笃定自己一定是在哪里听闻过这个名字,这是不是,那个传言中百发百中的狙击手?他记得张教官提过,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乔安居然就在自己所在的基地。
乔安走到张教官身边时,大家做出了男人之间几乎统一的小动作——打量,而且是只有面对美女,并觉得自己未被发现时才会有的打量。即便是一身军装,束紧的腰带依旧能将她完美的身材展示出来,身后的路灯微微照着,勾勒出她军帽下毫无瑕疵的瓜子脸,甚至是她刚刚走来时的行走姿势,都像是受到过专业训练般,有一种只可意会且恰到好处的美态——说她妖娆妩媚,可冷酷的双眼和双臂环抱的姿势就直接抹杀了这个概念;说她英姿飒爽,可人家的身材偏偏有一种宫廷宠妃的姿色。
无论自己如何定义,安晓天都觉得这个女人非同小可。这里可是全国最先进的S市军事基地,拥有举世闻名的特种作战部队和传说中的机要科技,出来个谁安晓天也不觉得会是意外。
“好好折磨一下他们,这些娃子没见过的世面多着呢。”
乔安点头示意,迅速扫了一眼前排兵。瞬间,几十双眼睛开始惊惧万状地看向了她。
张教官出差的好处就是,三个小时后,结束晨练的新兵和基地里的正式役官兵坐在一起,难得吃上一顿正常的早饭。
“哎哎!你们知道这个乔安是何方神圣吗?”小吴刚坐下便指着窗外的基地说着,嘴里还嚼着几根酸菜,似乎他又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这个基地的人有什么八卦,都出过什么事情,整个基地全靠小吴打听。安晓天和另外四个室友顿时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小吴狠狠咽了一口:“这个乔安,说得谦虚点,是全国最优秀的狙击手,同时她还有个超级特工的身份!还在武警服役的时候,就曾经带领团队蝉联四年的‘锋刃’狙击手世界大赛冠军,被咱基地招募后,击毙了包括‘蝰蛇’组织在内的三个犯罪头目,就凭借着她一身过硬的枪法,让境外势力不敢出手扶持‘蝰蛇’的人!妥妥的,大人物!”
安晓天还以为他说完了,刚想表达些惊叹词,结果小吴居然拍着桌子继续说道:
“不止于此,她可是十八岁时就参加过香港小姐海选的女人啊,那身材!那脸蛋!乔安的身姿,可没有男人会拒绝!据说她刚进兵营的时候,整个军事基地都成了相亲现场了!哎,不说了,老子今晚要做春梦了,嘶——”
小吴活泼可爱的样子本来就招人喜爱,再加上他张口就来的谈吐能力,逗得安晓天等人纷纷放下筷子,哈哈大笑起来。
“哦对,不过——”小吴突然凑上前,头伸到了桌子上方,安晓天等室友见状,也争先恐后地凑在了小吴脸边。
“我刚刚好像听说,有几个人对张教官这次安排很不满。总得来说,就是……好像有人不服这个乔安。”小吴悄悄地嘀咕着,手挡在嘴边跟室友们说道。
“哼……讲什么悄悄话呢!安晓天?”
几人的头凑在桌前聚于一起的功夫,安晓天身后传来一声充满蔑视的问候。他立马率先靠回了座位,回头与雷傲面无表情的对视上了——雷傲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用看不起的眼神盯着安晓天。他的室友经过安晓天的室友时,还刻意用大腿撞了一下其正在夹菜的手臂关节。
“就是他。”小吴说。
皮肤黝黑的雷傲在这一届新兵里,甚至放在全基地里,他的体型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身高将近两米的他,拥有堪比NBA篮球一线队员的臂展,这也是他向来看不起安晓天的资本之一。虽然安晓天的综合成绩一直在军营中稳居首位,但倘若单单拎出格斗、力量等方面上的实战测试,雷傲确实要比安晓天高出一截,而且论综合成绩,雷傲永远都是仅次于安晓天,因此他一直都是安晓天的有力挑战者与竞争对手。
“我们说什么,和你有关系么?”安晓天冷言相对。
“除了说说今天新出现的娘们,还能是什么?”雷傲从他的室友边走出来,用傲慢的眼神盯着安晓天,“我记得你可是有对象的人啊?怎么,考不考虑在军营里搞一个?”
“你!”小吴倒是暴脾气,最先跳了起来,安晓天一把将他拉回座位,继续面无表情道,“我可没这闲心。”
“你不会真把一个女人当回事了吧?”雷傲的双手拍在了安晓天他们的桌上,得寸进尺道,“待会给爷爷瞧好了,你也就在考试的综合分上能耍耍酷了,论实战,你什么都不是。”
“那我拭目以待咯。”安晓天说,“这里可是全国有名的‘士兵熔炉’,谁要是不服,就拿拳头说话,对吧?”
雷傲不再接他的话,最后回头对他蔑笑一声,带着他的室友离开了食堂。
“晓天,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惯着他!”小吴急得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看你忍气吞声的样子,咱凭什么我们要让着他?”
“呵呵……”安晓天喝了一口粥,“很多事忍忍就过去了,时间会告诉答案的。”
“你啊!唉。”
“哎等等,你刚刚说就是他,什么意思?”
“你还没听出来他要干什么吗?就是他不服这个乔安,毕竟,他也是练过巴西战舞的人。”
雷傲自幼学过格斗禁术——卡波耶拉踢术,俗称巴西战舞,安晓天这才反应过来,他差点忘了,雷傲这家伙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半小时后,每日的训练正式开始。
“集合!”乔安洪亮的声音响彻着整个训练场,士兵们立即从训练场四面八方跑来,火速集合在了一起,等待着教官的指令。
“第一项,负重跑步3000米,立即开始!”
这是大家习以为常的训练,然而今天众人散开去拿负重物时,北侧突然传来一声极具挑战口气的声音。
“报告!”
“讲!”
“我想跟您切磋一下!”
大家顿时都放下了手中准备背在肩上的东西,齐刷刷地看着这个健壮无比的黑大个雷傲。
乔安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背着手缓缓走到他面前,仰视着他。
“你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
“报告!”
“讲!”
“我们堂堂特种部队,为什么要听一个女人指挥!”
安晓天直起身,注视着雷傲和乔安的一举一动,此时的场地只剩下落叶被风扰动的声音,大家都陷入了紧张的氛围之中。
“行,来,出列!”乔安不动声色道。
糟糕。安晓天心想,要出事了。
不出他所料,雷傲刚站在面前,乔安一记侧踹便毫不留情的踢了过去,而他竟然还稳当地招架住了!
乔安看了他一眼,立即抽回腿,而雷傲看准时机,居然猛地转身弯腰下去,以手掌为支撑,整个人像一座拱桥,大腿已经拔地而起,直接朝着乔安的下颚掀踹去!
面对巴西战舞是没有弓身躲避的机会的,乔安干脆身体向后仰起,整个人一个空中翻滚,借势在地上一个侧滚翻,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乔安全身就像弹簧一般站了起来,来到了雷傲的侧面。
安晓天大吃一惊——从空翻到落地翻,再到弹射起身,更细节的是,一般的军人能往后闪躲已经是极限了,乔安闪躲的瞬间还改变了方向,翻滚到了侧面!这种技巧,到底是多熟练才能用得出来?
从恢复格斗式到重新锁定敌人,雷傲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他所精通的巴西卡波耶拉踢术,进攻性极强,突出讲求致命的背后,就是这种踢术的短板——容错率较低。
大壮对自己出腿的速度非常自信,很可惜,他面对的是全世界都闻名的狙击手兼特工——乔安。
乔安丝毫不留情面,以他格挡的手臂为借力点高高跃起,竟然将自己全身拉上了与雷傲头部平齐的地方,随后两腿直接夹住他的脖子将其狠狠一扭,带着他原地一个三百六十度转圈,将其摔在了地上。
被放倒的大壮还想站起来,但是乔安已经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一脚死死踩住他原本已经被扭过的脖子,疼得大壮嗷嗷直叫。
“巴西战舞,练得还算看得过去。继续努力。”乔安松开脚,冷言道。
他的两个室友见状,在得到乔安的默许后赶紧将他扶起,送往了队伍后面。
“去检查一下,身体有问题我会出钱!”乔安对着雷傲远去的背影喊。
所有人呆若木鸡,望着雷傲走出大众的视野后,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一动不动的乔安,巨大的沉默像是先前的紧张被扎漏了气般,从最开始的绝对安静变成了“窸窸窣窣”。安晓天最先反应过来,拎起装备站起身,匆忙跑去了。就像凌晨张教官集合时那样,剩下的新兵们也紧随安晓天的步伐,纷纷跑了起来。
乔安特意注视着跑远的安晓天,随后双手叉腰,缓缓说道:“现在的新人真是没大没小,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给惯出来的,不给他颜色,还真难调教呢……你说是不?秦伟山?”她瞥过眼用余光看着身后走来的人影,嘴角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手下留情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乔安姐。”一个强壮的男人拍着掌走到乔安身边,大笑着,“不过对付这些小孩子嘛,咱俩还是留点余地比较好,嗯?”
“什么叫我俩?你还真把自己和我摆在一个地位了?”
“喂,尊重一下人行不,至少在格斗界,我还是有点地位的。”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也只有秦伟山见过乔安最为放松的一面了,在秦伟山面前,乔安其实一直都是个爱笑的年轻女孩。她向来习惯保持自己的既能冷酷成熟也可活泼可爱的性格,只是在大部分人的心目里,乔安就是一个高冷至极的强霸女性的形象。
两人是一届进来的,现在也是唯一已经加入S市军事基地中的“绝密特战队”计划的两个精锐战士。秦伟山的父亲是一个拥有上亿市值的商人。但秦伟山并不稀罕他老爸的钱,他的梦想就是当兵。
秦伟山自幼喜好拳击,而他的格斗能力,是在他被特种兵招募后得到开发的。在参军之前,生活在健康的成长条件下的他,身形特别健硕,年轻时在UFC全球顶级赛事上打出过一拳将近七百磅的成绩,被拳坛的人称呼为“一拳战神”,巅峰时期甚至被冠有“亚洲拳王”的称号。加入S市军事基地特种兵部队后,他以军内格斗“三百场未尝一败”的战绩被进一步挖掘,和乔安一起通过了“绝密特战队”计划的审核,拥有了自己的专属装备和独立生活空间。
“绝密特战队”计划是以打造全球最尖端单兵战力为目的而提出的,而秦伟山夸张的格斗能力,以及乔安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枪法与特种作战能力,使得两人成为全国史上第一个走入“绝密特战队”计划的单兵。
也因此,至少除了乔安,没人能在这里和秦伟山五五开。他俩早已熟络彼此,不管是报国参军的想法,还是在军事上的天赋,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脱颖而出的两人,现在只接手全国针对“蝰蛇”组织的打击,以及一些境外的维和行动。时间久了,几乎是搭档般的关系了。
秦伟山刚好完成早上的训练,看到乔安居然破天荒带起了新兵,本想开她几句玩笑,但乔安刚刚的话已经让他哑口无言了。秦伟山正想着其他的话题,乔安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低头想问是谁,乔安主动举起手机,示意他不要出声——来电显示:王阳晨少将
“将军,您好……什么?好的,我马上叫他回来。”
乔安挂断后,没有理会秦伟山的询问,转头拨向了张教官,“将军希望你早点回来,有紧急情况需要咱处理……嗯嗯,好,再见。”
“怎么回事?”秦伟山再次问道。
“突发特殊情况,将军需要我们。”乔安转头,朝秦伟山说道,“不过没你的事。”
两个小时后
张教官坐在回程的大巴上,翻看着乔安转发给自己的电子信息资料。
什么情况能让王将军这么焦急?他想着。原本这是自己给自己放个假的好机会,现在又不得不第一时间赶回去上班了。
他只是随手将这些信息资料翻来覆去,暂时还并不想认真看几页。可是当他随手翻到一张图片时,却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张红外显示照片,周围的树木温度都显示出正常的蓝绿色,可是隔着树木,淡淡的黄色勾勒出明显的人形,可既然是人形,这样的温度也显然不是正常的人体温度,至少比人体的37℃低了十度才会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除非这不是人类,可这明明显示的就是行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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