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鸣蝉在叫,骄阳6月热死个人。
班主任安静的坐在教室门口让我们自习,她替我们一遍遍检查着准考证。
我迷迷糊糊的看着黑板,上面写着距离高考倒计时还有4天。
看着历史书,实在犯困,眼皮打架,在同桌沙沙的写字声中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突然“轰”的一声,像是地震般,我吓得下意识的用手护住了头......
1.
猛地被人抓起了胳膊,还没等看清楚路就被拖着走,一路的碎石子、土块掉落,我眯着眼睛被呛的喘不上气,喊不出话,只能任凭前面模模糊糊的一个人的身影拽着我的胳膊带着我拼命的跑。
跑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们教室在5楼,我注意到跑的过程中却没有下楼梯,又跑了一段路,终于停下,那个人放开了我,我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气。
“人都救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我看了一圈,就他一个,把他带出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声音很清透,听起来有点小骄傲在里面。
尘埃落地,我终于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昏黄的灯光下,周围像是石土搭成的......山洞?这是哪?我又看了眼前刚才说话的男女,男的头上系了个已经灰黑色的毛巾,咖色漏洞外挂和穿着类似北京布鞋,女的灰色布袄,梳着两个麻花辫,但是散乱的搭在肩上。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刚才怎么了?
“你没事吧,刚才真是险,要不是我,你就被炸了!”女生一边拍身上的灰尘,一边扔给我一个水壶,“喏,先喝口水压压惊,我叫九凤。”继而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柱子哥,我们还要等多久,我看外面没动静了。”
“再等等,鬼子狡猾,怕来个回马枪......”
“等下!”我看了一眼水壶,这种水壶不像是平常市面上卖的那种水壶,更像是感觉从我太爷爷的照片上看见过的那种有年头的军绿色的扁胖水壶。
什么鬼子?为什么有爆炸?是学校遭遇地震了么?这一切搞得我摸不到头脑。
“我们学校怎么了,这是哪里。”
“学校?”九凤哈哈的笑了出来,指着我,“你被吓傻啦?这附近哪有什么学校,这不是鬼子偷袭呢么,我看你躲在酸菜缸后面抱着头不敢动弹,像个小鸡,我拉你出来的!”
“这是哪里......”
“你傻了,咱这是王家湾啊!”九凤有点怀疑的盯着我。
“现在是什么年月......”
九凤刚想回答,那个叫柱子哥的男人拦住九凤,看出了我的紧张和恐惧,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兄弟,没事,现在是1937年,我们在王家湾,不要怕,过阵子我们带你回家。”
“对!”
“对!”
......
听见有些人应和,我转过头向前走去才发现地上零散的躺了一些人,衣服破败不堪都是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并不整齐,但都是说的那一句:“我们,带你回家!”
2.
不敢相信我穿越了,我语无伦次的和他们解释我还有4天高考,我只是有点困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然后“轰隆”一声......
九凤听着我的话“噗嗤”的笑了出来,甚至捂着肚子,“哈哈哈,柱子哥,他在说什么啊,哪里来的学校,什么叫高考啊,他的脑子坏掉了......”
九凤像个傻子似的看着我。
为了证明我的身份,我说我会数语外物化生。
她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我说我来自2024年。
她说我的脑子瓦塌了......
我......沉默了,但接受不了穿越的事实。
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你来自2024年?那你说说2024年是什么样子的。”
声音来自躺在地上的一个伤员,因为没有纱布包扎,他头上满脸血混着泥土黑黑的,眼睛却尤为的明亮。
我说,“万家灯火,山河锦绣。”
3.
外面安静了,我被带到了一个地方,一排排残破不全的破旧瓦房。
九凤说这是栖霞村,他们的聚集地。
而所谓的“他们”不过是由男女老少大概200来号人组成的地方。
大家看见我很亲切,同时路过的人又给九凤竖起大拇指:“厉害啊丫头,又救了一个人!”
九凤掐着腰沾沾自喜,我也终于知道她的骄傲感是哪里来的,柱子哥说别看九凤是个女娃,算上我,她已经从鬼子手里救下来10来号人了。
我在这个地方也算住了下来。
栖霞村里的人妇幼和伤员最多,这个地方就像是中转站,伤员送来,治好送走,再送来,再送走了。
齐老妇是负责给这些伤员洗脏衣服的,虽然很多人怕她辛苦都婉拒齐老妇洗衣服,但是齐老妇看见他们就像是看见自己的孩子一样,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娃儿离开时穿的干干净净的。
“娃儿穿的干净,上了战场有劲儿!”齐老妇一边把衣服递给我帮忙晾晒,一边和我说,“三连连长就穿过我洗过的衣服,上战场就打了胜仗;还有那瓜娃子,据说也是在这养好病,穿着我洗过的衣服捅了鬼子好几刀立大功了呢!”
“齐妈妈真厉害!”我嘴笨不会夸人,“都给连长洗过衣服呢,现在可能人家都不是三连连长了,应该是团长了吧。”
我呵呵呵的尬聊着,脑袋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生疼,我回过头看见是九凤,她连忙把我拉走,又打了我好几下脑袋,我有点生气。
“你不要乱说!”九凤警告我。
“我哪里乱说!”
“三连连长死啦,被炸死了,在栖霞村不要说死去的人。”
我听后一时语噎,“对不起。”
看见我道歉,九凤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怪你,是我没提前和你说,这个村里的女人都没了男人,孩子都没了爸爸,鬼子干的!”九凤眼眶红红的咬牙切齿,“柱子哥总是拦我,说女的不能上战场,否则我一定宰了那帮畜生!”
九凤说完就跑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齐老妇在冰凉的水里,不停的洗着盆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
4.
这个村子看似平静,但是每个人却又时时惊恐万分。
夜里寒气大,有些恢复的差不多的伤员会去附近的山里找些柴火或者吃的来感谢村民的照顾。
那天我依然坐在地上,不愿相信自己穿越的事实,村里没有吃的,剩下很少很少的碎米,大家把碎米都凑在一起放在热水里煮,很稀,分给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或者是老人妇幼喝,其他人吃的都是树皮。
那树皮吃起来就像是嚼甘蔗皮,甘蔗皮起码是苦甜苦甜的,而树皮嚼起来不仅扎嘴,没有水分,根本难以下咽。
九凤说,“你快吃,再过段日子天气寒了,连树皮都没得吃了。”
我坐在地上想念我的肯德基、火锅、烧烤,手里拿着刚才嚼了半天的树皮,终究还是没有咽下去。
突然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了很大的爆炸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大家立马扔下正在手里做的事情,每个人的眼睛都闪烁着不安、恐惧,大家都朝着同一个地方跑去。
我也赶紧起身,和大家跑去同一个地方。
可能平常光学习了,没有多运动,跑了几步就体力不支,明显放慢了脚步,但为了活命,我还是拼命的向前跑。
“快跟上!”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同时架着我的胳膊拽着我向前跑。
这次我看清楚了,我们躲避的地方是一个类似地窖的避难所,里面空间不大,许多人都躲在这里,大气不敢喘,浑身颤抖,有小孩子吓得想哭,嘴巴似乎也被身边的人捂住,地窖里很安静,很黑暗。
我也很害怕,每个人都是,因为黑暗看不清彼此的脸,却能听见因恐惧而狂跳的心脏声,但是一堆人挤在一起,好像无缘由的又增添了几份勇气。
我想比起黑暗,我更怕人散。
5.
爆炸声是因为两个伤员上山去捡柴火,没注意被埋伏的鬼子盯上了,鬼子看见伤员就知道这附近一定有住户,逼着伤员带着去。
鬼子没想到那两伤员可是铮铮铁骨,誓死抵抗,备受折磨后趁鬼子不注意拉响了鬼子兜里的手榴弹,同归于尽。
柱子哥没有细讲,只是晚上拿了两个碗,满上水,倒在地上。
晚上柱子哥和上次爆炸拉着我跑的那个男的坐在瓦房阶上,眉头紧锁。
“看来又要走了。”九凤同样紧锁眉头,“鬼子认定这附近有人就一定会把我们翻出来,我倒是不怕,但是苦了其他人,这么多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了......”
“柱子哥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上次他带着我跑,还没机会谢谢他。”
“房九,栖霞村唯一一个认识字的,柱子哥接收到的指令都得靠房九来给他翻译。”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三个月,仗也打了三个月,之前村里还有将近500人,上战场的上战场,走了就没再回来。”九凤没再说话,抬头看着天空。
我看了看离我不远的柱子哥和房九,也抬起头。
夜空,一点星星都没有。
柱子哥又出去了。
我想好歹我也是个男的,无论干点什么也想出份力,但是因为我总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他们觉得我脑子应该是被吓得有毛病了,在村里,我和老弱妇幼是一个级别的。
我依然白天随便找个台阶上一坐,谁需要搭把手我就会动一下。
远远的我看见房九朝我走来,坐在我的身边,他长得很壮,但是此时,脸却像个苹果一样红扑扑的。
“你认识字?”他有点怀疑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我,“我听九凤说......呃......反正就是说,你自己说你自己挺有学问呗,我问问你,你认识字不。”
“我认识字。”我知道九凤一定和他说我脑袋瓦塌了。
“那好。”房九从胸兜里掏出来一张已经被折叠过好几次,褶褶皱皱的纸递给我,“你看看,这个是我无意捡到的,我觉得写得好,但是不全,我想知道后面的内容,你瞅瞅你知道不。”
像是一张从书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写着:......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
到这截止。
“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我把纸还给房九,这难不倒我。
他很兴奋,“你知道?!那下一句是什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如实回答。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嘴里喃喃。
“是的,大概意思就是人有悲欢离合的变迁,月有阴晴圆缺的转换,这种事自古来难以周全。只希望这世上所有人的亲人爱人能平安健康,即便相隔千里,也能共享这美好的月光。”
房九激动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又珍重的把那页纸放回胸兜,“小子,谢谢啦。”临走,他回头,“你没事教教村里那帮孩子认字吧,至少,让他们认识自己和彼此的名字......”
6.
要感谢房九给了我一个新思路。
我和九凤说我要教学写字,让她帮我和村里人张罗下。
“现在都什么时候啦,顾命都来不及,没有吃的,谁来学字啊!”九凤小声嘀咕以为我听不见,“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三脚猫功夫。”
“我只是想让他们认识自己的名字和其他人的名字而已。”
“认识那有啥用,能饱肚子?!能击退鬼子?!”九凤还是不愿意帮忙。
“房九给你起的名字叫九凤。”
“是的,那又怎么了。”
“九凤箫低彩雾高。鸾车鹤驭下层霄。天教来辅长生帝,宝殿千秋侍赭袍。飞急召,促归朝。沙路稳为马蹄娇。功成并画兰台上,奎画重看御赞褒。”
“什么意思?”九凤好奇的询问。
“你名字的由来,是有意义的。”
“什么意义?”九凤好奇的追问。
我笑而不语,上钩了。
第一节课,零星的还是有人来听我的课的,房九和九凤也来了。
没有黑板,我找了个木板拼凑了一个,用烧过的木柴头当做粉笔。
我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我的名字:周景铄。
“景铄在诗中指的是盛大盛美的意思,我父母给我起这个名字希望我前途无量。”
我停顿了下,看着下面一双双求知的眼睛,嗓子突然有些嘶痛。
我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向大家,“希望大家记得我的名字,之后我会把我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放在兜子里。”
“以后,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从兜子里看见了我的名字,希望大家能把我带回家......”说完,我虽然笑着,但还是红了眼眶。
下面一片安静。
一秒,两秒,三秒......
"景铄哥哥,我的名字是肖鹏,怎么写......"
"我叫叶世桦......"
"我,李二狗......"
"陈花花......"
......
“我!”一个嘹亮且骄傲的声音响起,“我叫九凤!”
上课前,我正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房九突然找到我,给了我一张染了血的纸条,上面写着:张玉柱。
他说柱子哥回家了......
在栖霞村,回家了就是不在了,宛如一捧沙土,风一吹就散了。
“九凤知道么?”
“从村里离开,就是上了战场,在战场,生死交给老天爷。兄弟,你信命么?”
“我信命,但是不听命。”
房九听后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信命不听命啊。”
他以为他能用大笑来掩饰掉下来的眼泪。
我看的,一清二楚。
“我这边要去找九连派些人护送咱村人赶紧离开,仗要打过来了。”
房九和我说他的瓦房土炕里头有些刀具和土枪。
“万一,我是说万一。”房九抬起手,有些发抖,极力的克制什么,最终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你要努力把大家......带走。”
像是在告别。
那天天空很蓝,就像月亮落下不再升起一般。
“好。”我答应了。
我一直不理解我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穿越到这个时候,1937年,1937年......
1937年到底在打什么仗,拼命记却记不起来。
7.
我除了教大家认识自己的名字和其他人的名字之外,我也会把我在2024年的故事说给他们听。
我的课堂上,人很多。
齐老妇也不再洗衣服,也没有衣服让她洗了,我讲故事的时候大家都很爱听,似乎大家都相信我是穿越过来的了,因为我的故事里苦难不在,吃饱穿暖,人人富足,大家听后脸上都是期待和希望。
因为课堂上小孩子比较多,我还会教他们唱歌。
我会的歌不多,但是突然想起的就是《送别》。
一些人坐在一起,微风中,清澈的童声的响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唱的是送别,心里想得却是希望。
那日鬼子突然对这一片来了空袭,大家逃躲不及时,有些人也回家了。
再次上课,人又少了,甚至有些人的脸上还挂着彩。
而今天我要讲的是花木兰。
我说,花木兰因父亲年老体弱,决定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在军中,她英勇无畏,历经多年征战,凭借智慧和勇敢屡立战功。战争结束后,花木兰拒绝高官厚禄,回归故乡,恢复女装。她的故事传颂千古,彰显了孝道、忠诚和勇敢的精神。
我回身准备在黑板上写上“唧唧复唧唧”,却看见九凤倚在门框。
课后她拉住我,“花木兰故事是真的?”
我点点头。
我还告诉了九凤关于刘胡兰的故事,关于赵一曼的故事,关于周咏南的故事。
我说,“自古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我说,“莫道闺中无血性,男儿几个与齐名。”
九凤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我有点相信你是2024年穿越过来的了。”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九凤认真的和我说,“你既然是从2024年来的,那么,我们,胜利了么?”
我起身,面朝太阳站的溜直,一只手紧紧靠在裤线,另一手向前伸去,“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
九凤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1949年?”
我点点头,“我们胜利了,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我们站起来了。”
“没有苦日子了?”
“没有了。”
“再也不会打仗了?”
“国泰民安。”
8.
房九说是出去拉外援找九连支援,我正准备去上课,房九却突然跑回来,身上背了个人,朝我大喊,“景铄,过来帮我。”
他身上背了一个外国人。
村里面似乎是第一次出现外国人,大家都很好奇的聚在一起。
房九说已经和九连说了,明天下午会来人护送大家去大杨村,明晚连夜悄悄出发,这个外国人是回来的路上遇见的,不知道经历什么,昏倒在河边。
九凤在照顾外国人,我在外面看着火烧云。
突然屋子内传来九凤的叫声,我赶紧冲了进去,同时冲进去的还有房九。
外国人醒了,双手紧紧把住九凤的肩膀,乌拉乌拉的说着外语。
房九赶紧把外国人的手从九凤的肩膀上打下来,一边皱着眉:“这特么说的啥!”
作为马上高考的莘莘学子,我大概听懂了一些,我走到外国人身边,双手做缓慢下降状,也不管说的对不对,先赶鸭子上架吧,“slowly,slowly......”
我示意他平静下来。
房九和九凤吃惊的看着我,他们肯定想不到我竟然还能和外国人对话!
外国人噼里啪啦的又说了一堆英语,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英语听力前面的试听部分是多么的简单。
通过几个我能听懂的单词拼凑了一下,我翻译给房九和九凤,“他说他是记者,拍了一些照片准备往报纸上刊登,路上却被鬼子追杀。”
我朝外国人点点头,外国人又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
“他说他是爱国人士。”
听我翻译完,外国人四处看,焦急的找着什么,嘴里说着:“camera,camera......”
“包,或者相机,房九,你见他的时候,他身上有没有背什么包?”
经我一提示,房九赶紧跑出去,不一会手里果然拿了一个包回来。
外国人一把拿过包,翻出里面的相机指给我看。
我接过来,同时房九和九凤的脑袋也凑了过来,我捣动了一会,相机被打开,突然出现的一张照片就让我们三个人倒吸一口气:那是什么样子的人间炼狱啊,死去的人被像垃圾一样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座“尸山”,男女老少,活生生的人,死有不甘。
“我草他妈!”房九气的站了起来,无处发泄的用自己的脚用力的踢在床框上,九凤也握紧双拳,而我迟迟没有勇气再往下翻。
其实我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和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看过比这更惨烈的照片,那帮畜生,用我们进行活体实验,甚至展馆还有录音,畜生详细供述了他们是如何大量繁殖鼠疫、霍乱、伤寒、炭疽和赤痢等传染病菌,然后在我们身上试验,研制细菌武器......
我把相机还给了外国人。
外国人说他要尽快的把这些罪证公布于众,刻不容缓。
9.
为了不耽误时间,外国人休息了会就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又举起了相机。
“他想和我们拍个照片,他说他不想他的相机里面都是不好的回忆。”
九凤说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拍照,第一次见到照相机这个东西。
齐老妇更是教了好几遍还是不会使用照相机,最后我说,“我来吧。”
“不行,你站过来。”房九用命令的口吻叫我站在他的身边,他的另一边站着九凤。
最后是外国人给我们三个照的相,我用蹩脚的英语和他说有机会希望把照片寄给我们。
外国人用手比个“ok”。
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希望”,我没有地址,而他能否安稳回到他的国家一切都是未知。
但是我们心中冥冥觉得好像只要照片在, 我们就会在一样。
出村的路比较绕弯,房九说他要去送送外国人,九凤嘲笑他不会说外语。
房九和外国人向着夕阳朝前走,房九抬起手,没有回头,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火烧云,要落下了。
10.
房九没有回来。
越来越不安。
九凤要出去找,我拦着,其实我们都知道房九凶多吉少,甚至我们都知道,我们已经被包围了,逃不出去了。
九凤红着眼,语气却异常的坚定,“是你和我说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是你和我说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九凤回身用力掰开我的手,“周景铄,这是你和我说的!”
我无言以对。
“九凤箫低彩雾高。鸾车鹤驭下层霄。天教来辅长生帝,宝殿千秋侍赭袍。飞急召,促归朝。沙路稳为马蹄娇。功成并画兰台上,奎画重看御赞褒。”
“你的名字九凤,房九取自这首诗句,寓意美好,九凤驾鸾车,降临人间,沙路平稳,功业完满......”
“还有一句话, 房九让我和你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房九其实根本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但是我都知道。
高中三年虽然我没有早恋,但是莺莺爱爱的,再加上小说电视剧的熏陶,爱情萌芽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从房九总是笑呵呵的和九凤开玩笑;从房九问我《水调歌头》后面内容的时候;从九凤知道柱子哥回家了之后没日没夜的哭,她哭了几夜,他守了几夜......
我不知道九凤知道么。
但是,我知道。
像是在做告别,亦或是我也感觉到了什么,如果不把这些话告诉九凤,以后,就没机会了。
听我说完,九凤只是停顿了下脚步,我看见她低头耸了一下肩,但还是直起身子毅然决然的走了。
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的话语。
11.
我走出门,去了房九家,按照他说的拆了他的土炕,里面是土枪,长刀,篱笆等。
我以为最后的日子会像之前看过的抗战电影一样,轰炸,机枪,惨叫,浴血奋战......却没有想过是这般的平静。
我把工具都拿了出来放在地上,然后挨家挨户的敲门,大家像是都有预感一样什么都没问,捡起地上的工具站在一起。
夕阳落下,留在云边最后一抹红。
我正对着夕阳,看见手拿工具的大家站在一起面对的我,她们的身后像有一束红光在照耀的她们。
她们的眼神犹如燃烧的火炬,炽热且坚定,每一道光芒都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但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我们害怕但不会退缩。
“新中国是属于我们的!”我举起手中的长刀向着夕阳大声喊道!
“新中国是属于我们的!”
12.
炮声轰鸣,每一次爆炸都如同惊雷乍响,震得大地颤抖,房屋倒塌,砖石瓦砾散落一地,烈火在残垣断壁间肆意燃烧,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那帮畜生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密集的机枪扫射声响起,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来,刚才还在喊“杀死你这个畜生”的人,下一秒瞬间倒地,鲜血从他的胸膛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碎石。
我的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流淌成河的鲜血。
我看见离我不远的齐老妇已经快支撑不住,她也看见了我,拼尽全力大喊,“今天是1937年8月13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还我河山,保卫中华......”
一把刺刀正朝齐老妇砍去,我脑袋一片空白,拼命的跑了过去......
我突然看见了柱子哥、九凤,他们举起土枪和砍刀嘶鸣着冲向敌阵......
我看见房九带着九连赶来支援......
他们看见我倒下,全部朝我跑来。
真好,还能看见你们!
真好,我没后悔穿越到这里......
吾辈抗战到底,矢志不渝,捍卫盛世之中华!
我,要回家了......
13.
身体就像突然失重般向下坠,我努力的向上游,终于抓住一个光点,然后我睁开眼睛,却看见同桌一脸坏笑。
“周景铄,都快放学了,你睡了一上午。”
我赶紧看了下周围,是我熟悉的教室,是我熟悉的同桌。
我没时间和他打诨,迅速翻开被我压在胳膊底下的历史书,嘴里不停念叨,1937年,1937年......
然后我看见:1937 年 8 月 13 日,中日双方在上海及其周边地区展开激战。中国军队奋起抵抗,投入了大量兵力,战斗异常激烈,双方在城市街巷、郊外阵地反复争夺。中国军队浴血奋战,付出了巨大牺牲。史上成为“淞沪会战”。“淞沪会战”打破了日本“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计划,展现了中国军民坚决抵抗外敌侵略的决心和勇气,为持久抗战奠定了基础。
这段文字的下面还附了一张黑白色的照片。
我抬起手眼眶湿润,不停的抚摸着那张照片,里面的人在我的脑海清晰可见。
房九站在中间,他的旁边是笑的灿烂且坚定的九凤。
房九的另一边本应该是我的位置,站着的是柱子哥。
他们三个人的身后是栖霞村的全体村民。
同桌看见我哭了,拍拍我的肩膀。
这时,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准考证一会你们走的时候上我这里拿,记得,仔细审题,提前去考场踩点,记得带准考证,祝你们考试遇到的题,题题都会!”
“毕业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老师愿你们所行皆坦途,所遇皆温暖,所求皆如愿。”
“我宣布,高三五班最后一节课,结束!”
14.
6月7号,我坐在考场里,等待第一科的考试。
第一科是语文,卷子发下来,我先粗略的看了一下卷子的所有题目,然后惊讶的看见作文题目是:如果时光倒流,你会做些什么。
冥冥之中,像是上天的安排,我拿起笔,却仿佛发现一双又一双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我抬起头,看见那个麻花辫小姑娘站在那,她指着我骄傲的说:“这原来就是你说的高考啊,你好好给我答题!”然后没心没肺的大笑。
她的后面,房九脸红红的看着九凤。
柱子哥更壮更黑,露着白牙冲着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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