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小娘子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快坐下歇息一番!”
袁家娘子关切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帐,我听不分明。
浓烈的恨与痛呼啸而来,我捂着心口,被她扶着慢慢坐在一旁的软垫上,好一会儿才顺匀了气。
“若是身体不适,改日再来便是了。”
谢暄离我有两步远,此时长身玉立,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看向我的眸子里似乎隐隐含着担忧。
他背对着门口,逆光而立,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阴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个温润的声音像极了一场美好的梦。
方才脑海中涌现的记忆和心口针扎一般的疼痛都在告诉我,没错,眼前的美好就是一场幻觉。
是谢暄为了报复我的父亲而为我编织的谎言。
京城里有个让许多人都讳莫如深的传言。
据说永昌侯府的主母姚氏,年少时曾被洛将军相救,打那时起就对他心生爱慕。
奈何其姣好的面容偏偏入了侯爷谢盛的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洛将军彼时一心想要立下赫赫战功,无心情爱之事。
最终姚氏被谢暄的父亲强娶,入了永昌侯府。
姚氏虽身份低微,但性子却极其硬气,始终不肯接受谢盛的好。而谢侯求爱不成,也慢慢厌弃了自己的妻子。
我听说这些流言时,是全然不肯相信的。
毕竟也无人看见谢侯夫妻二人同床异梦的景象,而且谢暄此人,如朗月清风一般,让人很难不喜欢。
我看着面前俊朗的男子。
我与谢暄订婚不久,今日闹着他陪我出来择选布料,眼下他正细细地挑着铺子里不同的料子。
他待我极好,事事顺着我,温柔小意,俨然一副玉面郎君的模样。
所以,直到前世临死之前,谢暄把他心底昭然的恨意在我耳边一一吐露之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傻。
他竟然因为自己从小不受父亲重视,不被母亲喜爱,便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爹的错。
他太想让父母重归于好了。
谢暄以为,只要断了他母亲姚氏的幻想,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所以他设计,要将我的父亲置于死地。
方才经过诚兴坊的时候,袁家娘子格外热切地叫住了谢暄。
我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僵硬,却没有细想。
这间铺子的所属者,也就是眼前这位忙里忙外的娘子的夫君——袁宗,是他和他的父亲谢侯爷向我爹爹推荐的人。
数月之前,我父兄攻打北狄的军队出发之前,谢暄在朝堂上推介了袁宗。
袁宗被任命为都尉,与北上的大军一同启程,此刻正在我父亲的军中领兵。
袁宗和谢暄关系密切,众人皆说谢小侯爷赏识良将,但我却不这么认为。
我瞧了眼身边一无所觉的谢暄。
他和他的父亲是别无二致的性子,偏执而贪婪,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引荐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在铺子里转了转,佯装随意地看着。
铺子后面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半开着,我无意朝里面瞥了一眼,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我揉了揉眼睛,看见旁边染出的色泽明丽的布料,确信这是只有苏家铺子才有的染布技术。
袁家娘子对我表面热切,实则从我们进门开始,就始终围着谢暄打转。
这会儿注意到我,快步朝我走过来挡在我面前,顺手将背后的门“砰”地一声闭紧了。
和她对上目光,她客套地笑着。
如果没看错,里面的人是——孟姨?她不是跟苏绵说自己要回老家看孙子,早就离开京城了吗?
“阿洛,可有选到中意的?”谢暄缓步走近,递给我几种料子,言谈举止皆是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接过来,拿出荷包取出一锭银子,”这些我全要了!”
正要离去,却被谢暄拉住了手。
“阿洛,这是何意?”他面上有些诧异。
我顿住,抱紧了怀中的料子,朝他微微一笑。
“我与世子爷的婚事还有一段时日,现在就太过亲密难免让人传闲话。这些料子我瞧着不错,我自己买下就好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我扭头对着袁家娘子。
“这料子跟苏家铺子的竟有些相像呢,莫非是学了他们家的手艺?”
“苏家的布坊家大业大,哪里是我能比肩的?况且苏家是给宫里的娘娘供布的,我们诚兴坊虽生意不错,来客也就是达官贵人家的太太小姐,定价也不比他们苏家。”
她搓着手,神情有些不自在。
她说这话,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如此长一串解释,倒像是心虚。
我淡淡看她一眼,指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布料,”便宜是应当的,差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袁家娘子张嘴似乎想反驳,对上我的眼睛后,又心虚地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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