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山外 3: 03 一九八九年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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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一个新环境,时间过得特别快一些,眼看着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日子,我早早在起了床,向教学楼走去。 0
迈出寝室的大门,一股寒气吹在脸上,眼前映入阵阵白光,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眨了眨仍然有点睡意朦胧的双眼,脚下有点软乎乎的感觉,原来是下雪了。 0
蜿蜒的校园小路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时间还早,走过的同学不多,避开零星散布的几个脚印,我小心地前行着。 0
从寝室到教室,要经过一座石拱桥,桥面只有五尺宽,两边石砌的围栏不过几寸高,昨晚下了这么厚的雪,我估计桥上面肯定结了冰,想趁着现在走的人少,最上层的雪尚未化去的机会早点过去,渐渐加快了脚步。 0
小桥就在面前,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大吃一惊:黝黑的石拱桥静静地躺卧在那里,桥面没有一点积雪,桥头一米左右的地方堆着两大堆雪团和冰块,人工铲除积雪和冰层的痕迹十分明显。 0
前行几步,我踏上了小桥,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脚下的一切:这个早起的铲雪人,不仅把所有的积雪和冰层铲走了,还仔细地用竹扫帚将碎冰和残留的水渍清理干净,北风一吹,这桥面比平常任何时候都干净几分。如果不是气温有点低,我真想脱下鞋袜,赤脚在这上面走几个来回。 0
站在桥上,我抬起头,向教学楼的方向望去。透过桥头那棵桂花树枝叶的间隙,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在顽强地往教学楼延伸,他的身后,一条比桥面稍窄的水泥路面慢慢成型;随着那身影每一次躬下,雪团和冰块一铲又一铲地飞出,在路两边慢慢堆码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图案。 0
按下心头的种种思绪,我继续走向教室,经过那身影的时候,离教学楼的楼梯还有三四米的距离,我缓缓地转过头,怀着丝丝的敬意看去。 0
啊,居然是他,我们的校长赵林! 0
我不由得更加仔细地看着他:那单瘦的身体仍在重复一躬又一躬的动作,鼻孔和嘴巴不停地吐着热气,湿漉漉的头发和粗黑的眉毛在汗水与雪水的双重洗涤下,分成杂乱的几缕。偶尔有同学从身边走过,他总是静静地站起身,让到一边,脸上露出丝丝微笑,柔和的目光注视着那些或轻松活泼或小心翼翼的青年男女,送到楼梯口才收回。 0
望着那有点佝偻的身影,我想起了校园里的种种传说: 0
赵校长是洞口县第一批语文特级老师,年龄已经超过了60岁,属于返聘任用的特殊人才;也正因这个原因,历来由校长主政的一中,这几年实际负责的是学校党支部书记肖克海,赵校长一般不会参与学校的重大决策。虽然不太管事,但赵校长也有一些特别在意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会因此和学校其他领导闹得不愉快。 0
他特别关注的第一桩便是老师的教学质量,哪位老师如果教学水平差强人意,或者不思进取,他会不顾情面给予严厉的批评;许多老师想尽门路要进一中这个全县最高学府,他总是严格把关,听说县教育局有位副局长的内弟持局里调令来报到,他组织部分老师听课后当场退了回去。 0
同样让他特别关注的,就是学生的学习和生活环境,他一直强调,办学校一定要给学生一个宁静的学习环境、自由的思想空间和良好的生活服务,为此,他得罪了许多想从学生身上刮油水的商人和领导,批评了许多秉承“填鸭子”教学方法的老师。 0
由于赵校长不是学校一把手,又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理念,虽然所有的学生都喜欢他、所有的老师在明面上也尊敬他,但很多时候他都成了校园一个孤独的风景,得不到大多数老师发自内心的支持与配合。久而久之,除了触碰到他心底的原则,赵校长很少在学校里发出自己的声音。 0
这1989年的第一场雪下来,学校并没有意识到会给某些同学造成某些影响,赵校长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扮演起铲雪人的角色。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铲雪的行动,又铲了哪些地方,但我可以想象,一个60多岁的老人,在这样的严寒里,在所有老师和学生尚在沉睡的时候钻出热哄哄的被窝,挥动着冰凉的铁铲和扫帚,一寸一寸地开垦着脚下的路,他怀着的该是怎样的心情。 0
我没有试图去帮助赵校长开垦剩下的路,只是记下了这让我怦然心动的一幕。 0
仿佛老天也愿意加深我的这段记忆,上午的语文考试,作文是自选内容和体裁,我以《扫雪人》为题,用稚嫩而又饱含感情的文字,把这一切再现在雪白的试卷上。阅卷的时候,兼任语文教研组长的刘长林老师力排众议,给我这篇作文打了100分。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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