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出生长了十多年的小山村了。
1988年,经历过第一次预考失败后的短暂彷徨和复读时不受节制的长期放养,我轻松地通过了5月的预考,满怀信心地完成了7月的考试,放心地在家里一边搞双抢一边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
命运和我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又一次品尝了失败的苦果:高考成绩没有达到正式录取分数线,勉强可以去读刚刚解冻的“自费生”。
得知我的高考分数后,爸爸四处奔走了好一阵子,先后寻求同学、亲友的帮助。听说小姑父有个舅爷爷是湖南医学院的教授,爸爸和他专程跑到长沙,几经努力,得到了校方的答复:可以录取为自费生,但必须按规定一次性交齐“学费”2万元。
虽然学医是我的梦想,湖南医学院也是父母都看好的一个好大学,但家里实在凑不出这笔钱,我们只能放弃。
父亲奔波了快半个月,在再度联系了几个学校之后,发现读自费最少都要多交8000到1万元的学费。父母商量之下,觉得与其倾尽全家的力量供我去上这个自费大学,倒不如让我再复读一年,等明年凭自己的能力考一个好点的大学。这一回,我再没有去年预考失败后的纠结与虚荣,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父母的决定。
决定继续复读后,父母并没有简单地让我自己去三中报名,虽然三中有不少领导和老师都欢迎我回去,但父母从侧面了解到我在三中复读的这一年里,由于是熟悉的环境,有着一大堆经常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仍然像以前一样“认真不刻苦”,影响了学习,因此想让我换一个地方复读。
换地方读书,当时最好的选择,就是一中,六兄弟中的老五彭泽权,就是在一中复读一年后考上了上海海运学院,这个消息更加坚定了父母送我去一中的决心。
一直以来,一中都是洞口县的最高学府,代表众多学子的努力方向,但我和一中似乎总是无缘,每次想考一中,却总是不能如愿。小学毕业,我参加了一中组织的专门招生考试,失败;初中毕业,我以为自己上了一中的录取线,最终进的却是三中。
想到一中复课班那一百多号人的大教室,我犹豫着向父母提出了去一中本部的想法。爸爸还记得去年请四叔帮忙找一中领导却没有成功的事,觉得进一中本部比较困难,只是拗不过我的想法,便答应带我一起去县城找关系试试。
临近开学的一个清晨,爸爸带着我徒步十多里来到花园,坐上了去县城的客车。在车上,爸爸对我说:“这次我们不去找你四叔了,直接去一中,以你今年的高考成绩,看能不能让一中接收你复读。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去读一中的复课班吧,进那里应该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想到父母为自己的学业一直在奔波和担心,想到自己这些年“身在福中不知福”地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我低下了头,嘴里嗫嚅着什么,默默地接受了爸爸的安排。
走进一中的校园,两眼一抹黑的父子俩试图寻找到校长室之类的标牌,却没有任何发现,只能跟随在一队学生的后面继续向学校的深处行进。
突然,一个身材略微发胖、手中拿着一本教材的中年男人走到爸爸面前,带着惊讶的语气问“龙世杨,你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
“刘祖品,你什么时候调回洞口了?”爸爸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惊喜地说。
原来,这位老师以前也在绥宁县工作,那时爸爸在初中任校长,他在高中教历史,教育局开会时见过面,又同是洞口人,因此算是有点小熟悉,但他们先后调回洞口后还没见过面,没想到今天碰上了。
爸爸和刘老师寒暄着,很快便聊到了今天我们来一中的目的,刘老师简单地问了一下我的高考成绩,爽快地说:“这个很简单,我今年刚好是毕业班的班主任,虽然教的是文科班,但介绍一个人去理科班还是没问题的,你们跟我来。”
跟着刘老师,我和爸爸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校园里一栋三层家属楼下,进入一楼的一间房子,刘老师对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高大俊朗的男子说:“长林老师,这是我老同事的儿子,今年高考上了自费线没去读,让他插到你们班上吧。”
那男子爽朗地笑了笑,大声说:“祖品老师介绍的人,没问题;刚好我这里有一个熟人的孩子今年二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他学的是文科,正想去找你呢。”
两个老师又说了几句话,刘老师因为要上课告辞而去,俊朗的男老师看着我,示意房子里另一个皮肤白净、头发亮得发光的男孩走过来,说:“你们两个马上就是我们45班的人了,好好复习,争取明年考个好大学!”说完,他要我们两人先去教室找好座位,然后去学校总务室办理相关手续。
我和那个同学慢慢走向河边那栋教学楼,路上,互相介绍之后,我认识了在一中的第一个同学,来自石江的佘松松。名字里有着同一个“松”的我们,在这一天,赶上了洞口县最高学府一中的末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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