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野草 89: 第89章 医者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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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很小的时候,我就和医学结了缘。 0
儿童时代靠山吃山,爷爷奶奶和父母便教会了我一些简单的药草知识:有些可以摘取下来卖到供销社去换点零用钱,如后山偶尔会出现的麦冬、淡竹叶、葛根之类;有些可以治皮肤擦伤、小刀割伤之类的小损伤,如比较难找的三七和遍地都是的大蓟(我们叫它毛芥菜);还有些则是专治蛇咬伤的,由于山区蛇虫比较多,父母几乎都会教孩子几种可以用来急救的蛇药,我得天独厚,爸爸在更深远的山区绥宁工作,结识了一些草药郎中,教了我一些其他孩子接触不到的东西,像白花蛇舌草、七叶一枝花就是。 0
快小学毕业的时候,妈妈担任了大队的赤脚医生,我接触和了解的医学知识更多了:每年秋天她会带上我去五六里外的大山深处收集一些常用的草药,那里紧邻水库,有充分的雨水供养,又没有太多的人群和野兽活动,因此适合很多草药生长。我们采集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野菊花,大的如拳头,小的如指头,红的鲜艳,白的洁净,粉的羞怯,紫的高傲。 0
我在山上跑来跑去,看到这里一团那里一丛,一边打闹一边采集,早忘了太阳的暴晒和肚子里空空如野的饥饿,等到妈妈喊收工,走路回家的时候,才觉得饥寒交迫、疲累不堪。可妈妈还得将采集的草药分类整理,摊平放在一个个竹筛子里面准备第二天晾晒。每次都要等天黑了才能回家,吃上两碗米饭,很快我就会爬上床呼呼大睡。 0
初中时代,我接触医学的机会又多了一项:远近闻名的“眼医”刘大卫将新房修在了我家侧后,经常有十里八乡的农民前来找他看眼睛,很快便让我认识了好几种常用的医治眼病的“良药”,如用来外敷的黄鳝牵牵(长条状,生长在田边)、星子猪草(呈六角状圆形,不择生长环境,路边很多,踩都踩不死踩不灭),用来熏眼睛的野兔子粪便,可惜刘医师把这些知识当作自己的“传家宝”,不肯告诉我它们的学名,也从没有让我看到他一个完整的草药方子。 0
其实,我的医学知识,根本来源并不是跟随妈妈和刘大卫的耳濡目染,而是阅读那些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杂书”的医学书籍:妈妈参加赤脚医生培训的教材同时也是我医学知识的启蒙,至今仍躺在老家书架上的那本一千多个页码的《赤脚医生手册》,我居然用一年多的时间从头至尾都看了一遍,当时是记得很多东西的,虽然现在记得的已不多,但其中总有一些深植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0
琅琅上口的《汤头歌诀》,我几乎是把它当作古诗来读的,有时妈妈记不准了,也会问问我“益气聪明汤蔓荆,升葛参芪黄柏并”的下一句是什么,我立马能背出“再加芍药炙甘草,耳聋目障服之清”来。 0
刘大卫家中的医书比妈妈的还要多,他自己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全是线装竖排不加标点的那种,我曾趁他外出的时候找他的小儿子刘兴圆偷偷拿出来看过几本。也许真是传了好几代的东西,没有一本完整的,因此没能记下任何一本的书名,而且因为是古文,不仅没有标点,而且全是繁体,再加上医学名词我认得的并不多,能够理解的更少,真正能读懂、记住的实在微乎其微。 0
书籍和“偷师”之外,我深有感触的是:“久病成良医”确是民间医学积淀和传承的路子。我幼年时曾患慢性中耳炎,受条件所限,只能找赤脚医生邓集松打几针青霉素了事,因此时好时坏,一直没有断根。了解一些医学知识后,我便想找出一个根治的办法来,这个方子很难找,没有大医院、大资本做背景,名贵的药没钱用,生僻的药找不到,不认识的药更不用尝试,只能就地取材,我在浩瀚的书海中极力搜寻,生冷不忌,古今通览,最后不知在哪本书中找到了一味可以用的草药——松针叶。 0
没有配伍,也没有请教任何医生,我悄悄地在一个清晨走上山顶,选了一棵高大笔直的松树爬上去,在树巅摘取了几丛沾有露水的松针叶,拿回家里清洗了一下,再找到一个煎熬中药的瓦罐,把松针叶放进去,偷偷地用小火熬了大半天。倒出药汁来喝了一口,那个苦呀,是我有生以来碰到的极致,可为了根治中耳炎,我还是皱着眉头把小半碗药汁全喝了下去。 0
遗憾的是,这药并没有什么效果,加上实在是太苦,我试了一次就再没有坚持下去,这病对我的人生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在1989年参加军校体检的时候,我才知道幼年的病已经积累成“左耳鼓膜穿孔、右耳鼓膜肿胀”的结果,军校没读成,听力有没有降低,却因为没有对比不知道结果如何。 0
真正让我迫切地想要学医的事情出现在1986年的冬天: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妈妈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劳作,而是躺在床上一幅痛苦的样子,弟弟妹妹站在床边,眼角还挂着泪痕。看着妈妈强做微笑的模样,我的眼泪一个劲地在眶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流下来,哽咽着问:“姆妈,您这是怎么了?” 0
“没有什么,就是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就会好的。猪我已经喂好了,等会你们仨自己做晚饭吃,吃饭后做完作业早点睡觉。” 0
听到妈妈的话,我们兄妹离开床边去弄饭吃,然后像往常一样做作业、洗脚、睡觉。睡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隔壁房间里,妈妈强忍着的呻吟,辗转反侧的响声,不时传进我的耳中,年幼的弟妹已经睡熟了,我却不能无视这一切,又不敢起床去问妈妈,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妈妈到底是怎么了?要怎样才能解除她的痛苦? 0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爸爸和妈妈才告诉我们:妈妈患的是坐骨神经病,主要症状就是疼痛难忍,找了很多的医生看过,也用了不少的药,却一直不见好转,想去长沙等地的大医院看一看,听说没有熟人根本进不了门,等待的日子还要住宾馆吃饭店,花费实在太大,只能忍痛放弃…… 0
爸爸的话,在我年轻的心灵里栽了一根刺:省城是那样的遥远,医学是那样的神秘,妈妈是这样的痛苦,却找不到任何的办法?! 0
苦挨是爸爸妈妈的选择,或者说是一向好强的妈妈一个人的选择,我不能反驳,但在心里还是默默地寻找别的路子:我从任何能够找到的医学书籍中去查找,或捉摸症状找方子,或通过新闻找办法,或解读古文找感觉,得出的结果不是被自己放弃,就是被父母否决;我想说服妈妈,和爸爸一起送她去长沙诊治,她却总是说“我们在那没人靠,我们现在也没钱”。 0
最后,我下定了决心:学医!我现在正读高三,马上就要考大学了,湖南医学院便是我的首选,虽然不能马上解除妈妈的痛苦,但我相信医学院里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哪怕老师解决不了,我也可以到图书馆里去找啊。 0
似乎像民国初期那些“弃医从文”的名人一样,我立下学医的宏愿,命运却让医学最终和我无缘:1987年高考,我连预考都没有通过。1988年高考,我好歹通过了预考,却没有上正式分数线,倒是超出了自费分数线一点点,爸爸甚至去了一趟长沙,托熟人找到湖南医学院咨询情况,带回来的结论是:只要多交2万元钱,就可以作为自费生入读。 0
我离学医是如此的近啊,可现实却是百倍的残酷,对于一年高中只要几十元学费的我,对于每月工资只有七八十元的爸爸,对于还有弟妹正在读书、妈妈辗转病榻的家庭,2万元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我终于离学医的路越来越远。 0
如今,还留存的,只有当时学医的那一片初心了!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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