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一个神奇的季节,四月的阳光显得如盛夏般明艳,但饶是气候凉爽,反而透出着秋后的凉意。在宋老的视线里,一个时辰前还站着四个英雄的大门处,已经又回到了往昔的空荡,几片枯黄的落叶随风而起,滚动在绿茵上渐渐淡出了视线。这般平和的日子,他多希望能布施给全天下的人。
但是……四个月后,会是句号吗?
玻璃窗上的镜像逐渐清晰了起来,宋老坐在自家的藤蔓摇椅上,手指在扶手上有规律地敲击出了一首《故乡的原风景》,望着别墅外的美景出神。
在他的身后,不时会传来翻书的声音。安晓天瞥了瞥宋老沐浴在阳光下的背影,将手上的旧书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书架。
从杨梦遇害到现在,安晓天真的很努力在压抑内心的悲痛了。苗成岷走后,安晓天就一直待在宋家的“雅阁”书房中,寻找着关于仙女座隆星的资料。
“宋老,您的书架有……”安晓天已经找了很久了,但还是不死心。
“很遗憾,我也不是万事通。宇宙中的文明太多太多了,我们家族只流传着月球的秘密。”宋老和玻璃中反射出来的安晓天对视着,打断道,“别太勉强自己了,去好好休息吧。”
的确,现在安晓天的情绪极其脆弱,经常会无缘无故地用拳头捶墙,还能看到他转身时满脸的泪痕却依旧看上去没事一般。宋老不知道杨梦的死会对安晓天造成多大的打击,因为安晓天看上去在竭力保持正常,但是这样,反而让大家看着心慌且心痛。
宋老的视线中,安晓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玻璃中。
“吱呀”一声,安晓天坐在了书架侧面的真皮小凳子上,回想起了苗成岷传告给大家的信息:隆星被征服后,据他所说,颁萨的麾下纳入了两个新战将。在空间音频的资料显示中,隆星最有名的一对守护者夫妻,第一星域星际联盟的两位战士——坦森氏——为了保全隆星的种族,选择向颁萨屈膝,加入他的远征军换取了颁萨的刀下留情。
也就是说,未来要面对的敌人里,又多了两个棘手的存在。
安晓天的大拇指在自己的腮边来回按摩着,深邃的瞳孔里幽幽的泛着波光,眉头都快挤在一起了,苦恼着,但是丧偶的悲伤总是不定时地在混乱的脑海中报道,让安晓天根本无法聚精会神地思考。
他在试着用自己本该考虑的事情来麻醉自己。安晓天实在撑不住了,他站起来,从前方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了一支水笔,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四个月后的事情。
在他的笔锋下,出现了两个名字:脉冲星、绞狸。
这是苗成岷的空间音频里显示出来的两张资料卡中,上方对应的名字。
隆星本身不崇尚武力,大部分军队都是从星际联盟中雇佣而来的,但即便如此,也有像脉冲星和绞狸这样的战士。这对夫妻守护了隆星一个世纪的和平安定,正是有他们的存在,隆星的商业文明才得以拥有一个稳定的星际环境来发展自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虽然内质人的“审判日”战舰只是想在隆星上补充能源,但毕竟人家不给钱,根本不知道内质人实力的隆星文明自然不会同意。对颁萨而言,想拿下这种毫无军事实力和民族凝聚力的文明简直易如反掌。最终,脉冲星和绞狸不敌颁萨大帝以及他的手下破碎者伽德,只能答应颁萨,加入他们的远征军,保全自己家园的文明……
笔锋突然停住了,安晓天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潦草到近乎鬼画符的笔记,才发现自己只是在单纯的回忆苗成岷传达的信息,完全是为了逃避悲伤的情绪而想。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忘记爱人的死,能减轻因为过度悲恸而导致的心痛。安晓天只能将自己的思维死死控制在思考这些方面的事情上,才能尽可能的稳定情绪。
“呼……”安晓天长叹一声,瘫倒在椅背上,揉着自己的天阴穴出神。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和队员们说。一个好好的女孩突然就消失了,谁能接受这样的意外呢。
“晓天?”
沉稳的男中音从身后传来,安晓天知道是谁,只是睁开了眼睛,但整个人一动不动。
“这本书是宋老的曾祖父写的,记录了他们家族流传的近百年来月球人的历史。”徐亦诚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将其推给了安晓天,“希望对你有帮助。”
安晓天没有伸手,看了一眼面前这本已经破烂不堪的旧书,眼神里的忧伤又一次将他吞噬了下去。
“我跟他们说了。”徐亦诚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让安晓天生气,但还是选择如实说道,“关于杨梦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了?”安晓天用手撑着脑袋,声线极其脆弱的问道。
“是。”
“行吧,蛮好。反正大家迟早要知道的,我也不用愁着怎么向大家解释了。”
安晓天的反应比徐亦诚预想得要平静,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徐亦诚感觉很陌生。
“我这队长,也不用当了。咱们也没希望了,我们这么忙忙碌碌,每天焦急成这样,还不如告诉世界,让我们在被摧毁前大闹一场不好吗?您说对吗?博士?”
安晓天像是喝醉了般,手蜷成拳头一下子无力的落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徐亦诚默默地看着半趴在桌上的安晓天,他知道安晓天受到的打击太大了,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您说我们图什么呢?哼!”安晓天自暴自弃了一般,在桌子上摇晃着脑袋,抓起那本徐亦诚带来的旧书肆意翻弄着,“老子他妈连女朋友都保护不了,我看着她死啊。别人只需要动动手指就摧毁了我们第一道太空防线,我们呢?真他妈扯淡!”
“我们干掉了他们的主心骨大将啊,你忘了吗?”徐亦诚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安晓天,耐心开导他道,“我们打赢了丧尸战争,那么多怪物,全都被我们杀光了,这难道不也是我们的实力吗?还有,三年前,你们击垮了内质人的第一次入侵,这都是我们,都是我们戎星者联盟的彪炳战绩。”
徐亦诚按住安晓天在书本上躁动的手掌,眼底浮现出了一丝希望,暖色调的火焰光泽在他沉稳深邃的表情间跃动着:“也许人类的文明不如对手,无论发生什么,请永远相信,正义是杀不死的。”
安晓天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用手掌盖住了自己的脸。
“我知道杨梦的离开让你很崩溃,但是在最后的决战开始之前,你必须得有重新站起来领导我们的一天。如果不想让她的意外成为你这辈子都无法了却的仇怨,就早点回来吧。”
说罢,徐亦诚望向安晓天阴郁的侧脸,对方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
“也许你现在放弃了,可是作为你的队员,以及我们守护的家园,所有人,从来没有放弃过你。”
窗边的阳光落下,在安晓天的寸发发尖上熠熠生辉。他像是听厌烦了般,起身离开了书房。徐亦诚望着他的背影,颇为无奈地呼了一口气。
安晓天走后,徐亦诚扭过头去,和这本躺在桌上的古书对视着,良久,伸出手翻开了书的扉页。随着扭曲的文字映入画面,神秘的宇宙空间在他的大脑中展开,成片的星河伴随着光速移动而造成的扭曲在穿梭于他皮肤表面的褶皱纹之间,漫漫游动而去。黑色代表不只是宇宙,更是仰望者心中的迷惘。而在黑色的远方除了代表时空的开阔,又代表着什么呢?
凌乱的思绪飘向天空,将徐亦诚的灵魂带入了太阳系的某处,他的眼睛,似乎看见了地球与月球两者命运即将碰撞前的平静海面……
太阳系 土星 菲比环与土星主光环面呈37度倾角处 光环外侧 距离土星1037万公里处
依靠五台强大的反引力引擎,“审判日”号战舰稳稳地停泊在土星身后,在黑暗中幽幽凝视着远方已经成一个小点的地球。几十台采矿舰形成了一条有序的供应链,穿梭在土星环与母舰之间,来来回回运输着可以用来发动“水漂”式穿梭的矿物。
“045号,矿物合格,授权进入T-8船舱。”智能机械眼扫描着,报出一个又一个进入许可。满载而归的采矿舰在内二层甲板下轻轻飘过,随着坦森奥克匹注视的眼光消失在了最终的能源提取仓中。
“如果让你评价‘审判日’战舰,你会做出怎样的评述呢?”坦森·奥克匹的身后,一道道绿色的游纹如触手般出现在自己的余光中,又像是被什么磁场吸住了般收了回去。颁萨背着手站在他身后,询问道,“我想,在你们的星球,几十万年的发展也造不出这样的战舰吧?”
“你说是吗?脉冲星?”
坦森·奥克匹不敢多话,只是默然闭上眼,垂下头去。
“你是整个第一星域都难得一遇的勇士,生在那般羸弱的星球,真是太委屈你的武才了。”颁萨直挺挺的身躯上,面具下的一对双眼俯瞰着脉冲星,“马上要开战了,我们就用地球的时间来算——只要我的部下纵影者那边一切顺利,连通了能量柱的传输信号,不出三个月我们就能抵达第一个扩张点,到时候,就是你出力的时候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真的是第一个扩展点吗?”坦森·奥克匹睁开眼,望着前方规律性闪烁的白色指示灯,“那我的隆星算什么呢?”
“他们自由了。”颁萨转过身,缓缓道,“至少,我没有宣布霸占你的星球。”
“是啊……”坦森·奥克匹不知是长叹还是说话,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深爱的母星。颁萨确实没有进一步侵略,可是……全世界的战火与死亡,全世界的末日与毁灭,全世界的人都在哀嚎……
这和殖民扩张带来的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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