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清浑身烫得吓人,我费劲地把他拉到客房的床上。
他身份特殊不能送去医院,我只好用人类的方法给他物理降温。
处理好一切,我坐在床边守着眼中满是担忧。
我打量着他现在的样子。
《尔雅翼》云:「龙者鳞虫之长。王符言其形有九似: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是也。」
唐代传奇小说《梁四公记》中也提到过,龙怕蜡,就如同狼怕火,蛇惧雄黄一样。
所以……他是龙?
我的眼神在他身上游移,他身上每一个已经显现出的特征都与书中所说一致丝毫不差。
我契约了一条龙?!
作为一个从小被灌输龙的传人思想的我此刻彻底在风中凌乱。
整整一夜我都在混乱的状态中度过,中间还忙着给北清换毛巾掖被子,时不时摸一下他的额头看看温度是否有所下降,直到天微亮才眼皮打架沉沉睡去。
睡梦中,我望见一条青黑色的巨龙在空中盘旋,气势威武,吼声似有雷霆之势。
我伸手想要去触摸,但它离我太远。
青龙似是感受到我的想法,俯身向我飞来,庞大的体形让我顿时心生畏惧。
人类本能对巨物和异物种的恐惧让我不自觉地后退跌坐在地。
青龙距离我几米的上空停了下来,它的眼睛很大,是清澈晶亮的宝蓝色,好似两颗水晶让人心生喜爱。看起来它对我没有恶意,于是我鼓起勇气大胆地缓缓伸手,轻柔地覆上它粗粝的脸颊。
是暖的,很舒服。
我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昏迷着的北清已经清醒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我,眼中好像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唔……你醒啦。」我睡得有些迷糊,还没有完全醒过神。
动了动手,我习惯性地想要抬手揉揉半睁着的眼。
刚有动作,却感觉手里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低头去看,脑袋瞬间清醒。
我居然握着他的手!
我忙不迭地抽出手,脸红到脖颈。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终于知道刚才梦里温热的感觉是什么了。
明梧禾,你怎么会做出这样花痴的事,太丢人了。
北清略偏头之前被我握住的手握拳轻咳。
「咳,没事……」
嘴上这么说,但我还是发现他的耳根爬上一抹可疑的红
我懊悔地轻拍自己脸颊,都怪我,这条龙现在说话的语气都开始不对劲了,怎么感觉还有点娇羞。
「你好点了没。」
注意到他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人的外貌,我关心地问了一句。
「嗯……好多了。」
我眉头紧锁,怎么回事,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扭捏,吃错药了?
为了确认他真的是好了,我起身拿手背探向他的额头轻触。
确实不烫了。
「谢谢你,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照顾过我。」他忽然出声。我身形一顿,有些意外
抿抿唇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去给你倒杯水。」等你喝完水再算我们之间的账,我这么想着。
我还没迈出一步,就感觉右手袖口一沉。
是北清揪住了我。
我看向他,用眼神询问。
「不想喝水,你能陪我聊一会吗?」他嗓音还有些沙哑,却执意这么说。
聊天?刚好啊,正中下怀。
我果断坐回去,面无表情。
「你是龙。」我用的是肯定句。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地把他的身份说出来,表情有些许错愕。
良久,他轻叹:
「是。」
「目的。」我追问,丝毫不给他留考虑的时间。
「保护你。」他这次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信,他起初对我的态度还在那里,根本不像想要保护我的样子。
看来还是问不出答案,我有些烦躁。
忽然,我想起了什么。
「怕蜡对吧?」
「吃燕子吗?」
「嗯……嗯?」他呆愣着看我,看样子是被我跳跃的脑回路惊到。
「爱珠宝吗?」我的问题越发离谱。
《北梦琐言》曾记载,龙爱吃燕子。
虽然是本古代小说,但我还是很好奇。眼前就有一条真龙,此时不问,更待何时。到时候还能当故事讲给学生听,岂非美事一桩。
我眼睛亮晶晶地满怀期待地盯着他。他被我看得有些受不了,抬手将宽大的手掌横在我眼前:
「你还是多看些正史吧,小说会影响你的专业度。」
我一手扒拉下他的龙爪,撇撇嘴有点小失望。
不知什么时候,我对他的质问变成了好奇八卦。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试探着问:「最后一个问题,我能……看看你变成龙的样子吗?」
大家好,我叫明梧禾,今年二十八。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在有生之年见到了龙,活着的那种。
我现在身处混沌天地间,周围雪白一片。
头顶盘旋着一条大黑龙。
嘘气成云,乘风而飞,伏光景,感震电,仿若天地为他而生。
「我的妈……」我仰望着他感叹,自始至终嘴就没合拢过,好像梦中的场景映入了现实,却又彼此分不清。
变回真身的北清气势全开在上空呼啸,比往日更有恢宏磅礴之气,仿佛他就是天地的王,万物都应俯首称臣跪地膜拜。
他甩动着龙身向我飞来,缓缓停在我面前。
青黑色鳞甲光滑坚硬,释放出五彩斑斓的流光。
我见过这种奇妙却又无法言说的现象,是在闺蜜家的墨西哥黑王蛇腹。
日光照于它慵懒的蛇身,腹部反射出的光异彩纷呈,让人不禁感叹这大自然美好的馈赠
我紧紧盯着眼前的大龙。
他身形巨大,但似乎是怕吓到我,所以没有太靠近,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如玉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眸中流光转动包含着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硕大的龙身此时一动不动等待着我靠近。
一人一龙就这样在混沌间对视着。
他的鼻息拂动我耳边的碎发,将我从震撼中拉回。
我慢慢伸出手一寸一寸触摸着他,从脸颊,鼻尖到龙耳再到温热的眼眶。
我歪头好奇地戳了戳龙角的底部,想要摸一摸,但他实在太高我踮起脚尖都够不着。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配合地缓缓低头,锐利的龙角恰好停在我面前。
「别被伤到。」他出声提醒。
我小心翼翼地探去,指腹轻柔地触上龙角边缘,是冰凉的,十分坚硬。
新奇的触感,我如同发现了新大陆。
摸着龙角的手本想再向上,但不知为何他却轻微偏过头,呼吸也有些急促。
嗯?我有些奇怪地望着他。
「想感受一下在空中飞的感觉吗」他忽然问。
我嘴角上扬,语气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可以吗?」
「嗯。」
龙头轻挑,失重的感觉让我不禁轻呼出声,一阵旋转我坐在了他背后。
「抓稳了。」
说着他有了动作,而我则闭眼趴下紧紧抱住他。
等我再次睁眼时,周围已经不再是一片雪白,取而代之的是蔚蓝的天空,下方是我所在的 C 市。
北清飞得不快且稳,宽大的龙身极具安全感,于是我大胆地直起身向下望。
凉风习习在我耳旁拂过,似有魔力般扫去一身疲惫。
不过……
「你这样不会被发现吗?」我有些担忧。
「他们看不见。」北清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和风声一起刮过我耳廓。
还能这样,我看着下面缩小的城市,一下明白为什么人类千年来一直要探索如何飞行
这种好似睥睨天下的感觉确实很令人向往。
北清带我飞了很久,最后是我有点饿了才回家。
「今天下午我有课,明晚要开会,估计会回来得晚一些,明天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吃完饭我收拾好自己在玄关处对着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的北清说着。
「好。」他转过头答应道,语气比以往缓和了不少,就连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些许
什么情况?好诡异。
我头皮发麻,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
夜半,我从噩梦中惊醒,被吓出一身冷汗,连睡衣都被浸湿不少。
我起身,坐在床头缓和着心绪。
寂静的房中,只有我一人静静地靠在床头发呆。
隐约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掀开被子,放轻脚步走到房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屏息听
说话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一人提到「危险」「计划」「阻碍」等词眼。
那人说了许多,然后静下声好像在等另一人的答复。
「知道了。」一道冷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北清。
我心下一沉,手脚顿时冰凉。
那是什么人,他们要做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黑暗中孕育着。
良久,外面的交谈声停止,那人好像走了,一切重回寂静。
我等了一会,缓缓打开门走到楼梯口,北清还在。
他站在一楼落地窗前眺望窗外,微弱的月光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银边,周身气压很低。
他的神情隐藏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我清晰地看到他背部肌肉紧绷了一下,然后自然地转身抬头看向站在楼上的我柔声道:
「怎么醒了?」
装,接着装,我不着痕迹轻哼一声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做噩梦被吓醒了,你怎么没睡?」
「睡不着。」他缓缓说着。
我「哦」了一声,十分淡定地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说:
「早点休息,晚睡对身体不好。」
他轻笑,眼含笑意。
「好。」
我们两人在极限拉扯。
喝完水我自顾自上楼准备回卧室。
我简直太佩服自己的演技了,背过身后我不自觉勾起唇角最后抑制不住洋溢的无声大笑。
「对了,这几天上下班我送你。」他忽然说道,眼中光芒明灭,晦暗不明。
我上楼的脚步顿住,为了防止现在笑到收不回的表情被发现,我没有回头。
「嗯。」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笑意也淡去不少。
如他所言,今天一早他就穿戴整齐等着我。
我沉思一会,最后还是让他和我一起去了学校。
「晚上开会几点结束。」他开着车分神问道。
「不知道,可能九点多吧。」
「好,我来接你。」
「……嗯。」
因为昨晚的事和北清这两天奇怪的态度,我一整天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梧禾,怎么没精打采的?」老师端了一杯枸杞茶如老干部一般坐在我对面。
「没睡好,可能最近的事太多了。」我的注意力全部被老师手中的枸杞茶吸引了。
老师看我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个不省心的学生在想什么,他赶紧护住手中的杯子,还用身躯挡住他身后的一大罐枸杞。
「别想啊,这是你师母专门给我准备的。」
「就一点,真的,一点。」我兴冲冲地想要冲到老师桌前直接拿。
老师年纪大了争不过我,最后只好悲痛地让出他心爱的枸杞。
「土匪。」他坐在椅子上瞪了我一眼。
坏事得逞,我笑得很开心,也不在乎老师怎么说。「你这几天怎么了,很忙吗?」老师吹了吹滚烫的热水,不经意地问。
「嗯……朋友的事。」
「朋友啊……正巧我最近也在开导一个朋友,他儿子最近老和他对着干。不过这老家伙自己也有错,顽固不化。梧禾啊,很多时候眼见不一定就是真实的,要深究,透过现象看本质。」
老师语重心长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我有些迷茫。
「对了,有空来家里吃饭。你师母都念叨好几天了,你再不去我就要睡书房喽,你可要心疼一下老师我啊。」
老师说完拿上书慢悠悠地走出办公室。
我扑哧笑出声,师母是个很可爱的人,她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我细细思考着老师的话,透过现象看本质……指什么呢。
算了,我甩甩脑袋,打开电脑看着手下学生发来的论文。
这一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梧禾,开会了。」一位女老师叫了我一声。
我答应着赶紧拿上资料跟出去。
会议开得有点久,结束后已经快十点了,散会后人们三三两两地退场。
和同事们道别后我一个人回了办公室,收拾好东西我关上门往外走。
楼道的灯前几天坏了还没来得及修,整个楼道漆黑还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人,楼梯口时不时有冷风刮来。
我感觉阴森森的,缩缩脖子拿出手机照明,加快往外走的脚步。
还没到楼梯口,就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吓得连忙回头,还没看清到底有什么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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