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瞪着老人,阴沉地问。
“还没记起来吗?”老人不慌不忙地说,“2015年四月四号,你从学校楼顶一跃而下,救治无效后死亡,我把你领到了河边,听你讲述你的故事,第一晚的刘君亮、第二晚的林叶、第三晚的许舟,都是你的幻想,你想看到他们忏悔,以此来解脱自己,可是你很清楚,他们没有丝毫的愧疚心,所以临死前他们没一个人肯说,我后悔了。”
“许文墨,你恨吗?成为灵魂的你,没有任何能力去报复他们,他们过去对你造成的伤害已经烟消云散,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在乎,你恨吗?”
我眼球上的神经充斥着血色,我面前的景物全是大片大片的红。
“我恨!我恨!我要他们死!”
“那就别压抑,去恨吧,去铭心刻骨地恨,或许你的恨意能让他们在梦中战栗,对你苦苦哀求······”
老人话没说完,刘雅不知怎么又出现了,她拉着我的衣摆,大声说,“小墨,别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我们放下吧,好不好?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妈妈陪你一起下去。”
“下去?去哪儿?”我恍恍惚惚。
“下地狱,自杀者除了地狱,别无去处。”老人说。
“不,我不要下地狱,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不用受到惩罚,而我却要下地狱?我不要,我不要······”
“妈妈陪着你,所有的苦妈妈陪着你,下地狱也不怕,乖——”刘雅仍在哀求。
我冷笑着,睁着赤红的眼睛,“妈妈?你配提这个字眼!既然不爱我,就别生下我,蛮横地把我拉到这个世上来受罪,你们安的什么心?啊?”
我儿时的记忆只有房子,空荡荡的房子,我一个人在里面转啊转啊,怎么也转不出去,突然有一个慈祥的伯伯,他对我笑着,给我冰淇淋给我巧克力蛋糕,可是那些东西是有毒的,我吃下后,他露出狰狞的面容,那一年,整整一年,我险些溺死在生命的泥沼中,后来,渐渐明白世事不可强求,我保持着一副冷面孔,拒绝别人的靠近,生怕他们的笑容背后带着尖刀,我一不留神,尖刀就会狠狠刺入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可是有那么一个女孩,她是如此活泼灵动,第一次见面,她朝我吐舌头,眨眼睛,那一瞬间,我的生活里好像有了不同的光彩。
我对她好,想尽办法对她好,想把她留在我的生活里,可是,她爱上了我的父亲,她也只在乎我的父亲,为了他们长长久久在一起,她把我的伤疤狠狠撕开,一览无余地暴露给凶恶的世人,世人的目光是刺,千千万万根的刺,扎得我很疼,疼得活不下去。
所以我死了。
我遇到了老人,混混沌沌地被他领着,来到河边,见到了刘君亮、见到了林叶、见到了父亲,可是他们都不后悔,怎么办,他们不后悔啊——
我声嘶力竭地尖叫着,眼前慢慢变成白色,脑子里跟着一片白茫茫,过了许久,我穿着过踝长裙,踩着湿泞的河岸,浓重的雾气中传来船桨拨水的声音,我朝声源处看去,一个老者,划着船,缓缓出现我的视野中。
“丫头,坐船吗?五百块一位。”
“坐,没带现金,网上付账行吗?”
老人掏出手机,“行,怎么不行!”
后记。
老人和刘雅站在岸边,望着河面上一老一少一秃顶中年人慢慢朝河心飘去,老人悠长地叹了口气。
“一遍遍地重复回忆有什么好?为什么非要存在呢?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俗世,要么被我吃下,要么下地狱受苦,地狱那干子家伙可不会心软。”
“生命的珍贵你不会明白的。”刘雅望着河面。
“是啊,不明白,老头子无生无死,就是这宇宙覆灭了,老头子也顶多换个地方住。”老人无聊地伸伸懒腰,“还有哦,你活着不好好对她,跟着她死又有什么意义?就是为了这样看着她一回回受罪?”
“我会陪着她,她一天不解开心结,我就守她一天。等她肯下地狱了,我陪她下去,要是哪一天她选择被你吃下,你也别客气,连我一块吃了吧,我带她来到世上,该陪她一起踏遍阴间。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是啊,太晚了。”
每年的四月四号,昭通市里的三个人总会做同一个梦,梦见死去的许文墨拖着破碎的身体,执拗地问,“你们后悔吗?”
有什么后悔不后悔,斯人已逝,生者不就该好好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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