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病情已经确诊,复杂型先天性心脏病。
这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我缓了好一阵儿,才喘息着问,“通知孩子母亲了吗?”
医生说,刘雅已经出院回家休养,现在医院里只有护士帮忙照看孩子,还说母亲那方联系不到,希望我尽快去医院安排治疗事宜。
我又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医生的意思,他是说刘雅和岳母抛下孩子回了家,现在孩子一个人呆在医院,而她们离开时并没有通知我这个父亲!
挂了医生的电话,我拼命克制情绪,才没有给刘雅打去电话责问她,叫来老刘,赶到妇产科,在护士的引领下,我第一次正眼看我的孩子。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啼哭声中,她躺在保温箱里,是那么安静,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很微弱,两只小拳头攥不紧,浑身的皮肤呈现出异于常人的病态肤色。
这个病孩子是我的?
我一时间仍难以接受。
我并非嫌弃她的不健康,而是······用一句粗话来说,这虚弱的孩子是我许舟的种?
“许先生”医生赶到后,同我打招呼。
“哦,你好,”我匆匆示意,紧接着问,“病因确定了吗?”
“这个没办法确定,有很多因素可以导致胎儿畸形发育,比如怀孕期间母亲情绪差,或者服用某些药物,也有可能是母体本身身体素质不好,等等,我们需要家属配合,才能对孩子做出最准确最有效的治疗方案。”
“孩子母亲······一直没来看过吗?”
医生露出怪异的表情,“这个,呵,怎么说,是您的家庭原因,我们不好多问,但我认为不论你们夫妻关系如何,既然把孩子带到了这个世上,就该承担起养育她的基本责任。您太太······哎······希望你们家属之间多沟通吧,孩子是无辜的,矛盾仅止于成人,不该祸及她。”
“我明白了,谢谢。治疗的事,我是门外汉,方案就由你们选择吧,哪个方案对孩子最好就用哪个,钱的方面不用计较,有什么需要,直接打给我。”
“你的意思是,”医生似乎对我的话很惊讶,连敬语也不用了,“把孩子彻底丢给了医院?”
“怎么这么说,不是丢,是拜托你们治疗,我公司很忙,脱不开身,但我会尽量劝导孩子母亲,让她多来看看,这边的话,我也会聘一名专业婴幼儿看护来照顾她,不会给你们多添麻烦。”
医生笑了一下,是那种极力隐忍怒气的笑,“了解了,您忙,我那边还有病人,先走了。”
“等下,孩子的名字······叫什么?”
“······”医生半张着嘴,惊愕了好一会儿,“许小然,出生证明上,孩子母亲是这么写的。”
许小然——俗到不能再俗的名字,刘雅怎么说也接受过本科教育,又以文艺青年自诩,怎么会起这么个名字,我几乎可以想象她在出生证明上填写时,信手拈来,都懒得思索第二遍的情形。
我低头看看沉浸在睡梦中对这残忍世界一无所知的许小然,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没在医院多逗留,我尽快赶回了公司,做生意的人都知道,迈出了第一步,后续会越来越忙,工作只增不减,绝没有轻松的可能。
自从决定孤身创业,我就搬离了刘家,自己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但近期我连公寓都很少回去,吃住全在办公室。
公司刚迈上正途,我还做不到像别的企业家那样,随时来随时走。
小然的情况一直是我找来的那个专业护工详细询问过主治医生后转告给我的,听着就很复杂,从首都请来专家教授、多院士会诊等等,诸多专业名词让我头昏脑涨。
半年内,我没再去过医院。
不知为什么,看到小然,对我来说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说是折磨也不为过,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我问刘雅是否去过,护工说没有一个人探望过小然,就连护工也有些不忿。
可我又能怎么样,只能抱着侥幸心理,都说孩子三岁开始记事,她才刚出生,对于现在的经历她不会记得,因此也造不成什么心灵上的损伤。
等你长大,孩子,等你长到可以健康存活的时候,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我这样对自己说。
但小然的病情反反复复,好像比我商场上的生意还要波澜起伏,直到一年多后,医生下达诊断书,小然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了,可以出院。
接到通知后,我回到刘家,见了刘雅一面。
她恢复得不错,精神状态良好,人也丰腴许多,红光满面的。
我问她,小然要出院了,她有没有打算把她接过来养?
“小然?”你们绝对想不到,听到这个名字,她竟微微愣了一下,好像是听到一个有点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人,“哦,哦,我没时间。”她紧接着说。
“没时间?”
她摊开手心,“我回校上班了,你不知道?呵,看来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家,我做完月子就回学校了,高中是孩子们一生中最为重要的阶段,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事抛下他们不管。”
听听,多伟大!
“我知道了,孩子住我那儿,你不用管了。”
“哦”她反应平淡,就算是吃到一口不合胃口的菜,也会皱起眉毛念叨两句,而此时她却连一个可以让人看见的表情都没有。
我是寒心的,替小然寒心。
她有这样一个母亲,或许当初我就不该拦下刘雅做流产,这样小然就不必来到世上活受罪。
随后,我将小然接回公寓,她气色好了很多,至少白嫩的手臂上有了些肉,能看到血色,我雇了一名保姆,专职照顾她。
大概是因为愧疚产生的逃避吧,小然住进去后,我愈发少回公寓,后来索性另买了一套房子,公寓留给了保姆和小然,抽空回去看一眼,留下些平常的花销,好歹让小然知道,我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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