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请家长了。
郑佩兄妹俩的妈妈赶到了学校,看上去衣着昂贵。
我奶奶垂着头站在一边,老脸上满是皱纹。
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两条纹眉失败的青色眉毛,宛如毛毛虫,趴在她抬头纹深刻的额头上。
此刻,她瞪着我,怨气很大:「你打他们俩了?」
郑佩站在一边,正在假哭。
我瞟了她一眼,她哭声突然变大了。
原主那些记忆又涌进了我的脑海……
这个班主任爱收礼,原主家穷,没送过礼。
原主以前挨打,班主任从来不管。
呵呵,现在管得这么快啦?
我淡淡说:「是他们先动的手。」
啪——
班主任拍桌。
「胡说!其他同学都看见了,就是你先打的!」
奶奶嗫嚅开口:「我们家淼淼不是这样的人。」
郑佩妈妈轻蔑地看了奶奶一眼:「你说不是就不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得赔钱。」
奶奶的头更低了,穿得破旧的衣服,显得更加矮小。
我上前一步,握了握奶奶的手。
抬头看向郑佩妈妈,冷淡:「这件事情的确不能就这么算了,现在就调监控!」
郑佩妈妈放下茶杯:「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子,知道调监控意味着什么吗?」
我笑了笑:「正好让你看看,你儿子女儿都是什么货色。」
班主任犹豫地看了一眼郑佩妈妈。
显然,她对郑家兄妹的所作所为心里有数。
郑佩尖叫起来:「调监控就调监控!王淼淼——」
班主任翻了个白眼,喝道:「闭嘴,安静点!」
她转头看向我:「你现在向他们道歉,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不然,你可是要受处分的,甚至会开除学籍!」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笔记本上。
宁致中学印发。
宁致中学……
有什么陈旧的记忆在脑海里涌动。
嘶,我七师弟,是不是就在宁致中学当在教导主任来着?
班主任高喝一声:「你发什么愣?!道歉,赶紧的!」
奶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望向我:「淼淼……」
我很熟悉这种眼神。
是被命运无数次打倒,以至于习惯卑躬屈膝的眼神。
是苦命人的眼神。
但既然老天爷安排我成了你的孙女,你就不用再害怕。
我安抚地拍拍奶奶的手臂:「您在这儿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回来。」
我往门外跑去,身后传来郑佩和班主任的尖声:「你死哪儿去!」
当然是去教导主任办公室了。
门虚掩着,我敲了两下门,看见里面坐着我的七师弟。
才几个月不见,他好像老了许多,长出了几根白头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看见我进来,他问:「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哪个班的?」
我喊了一声:「德宝。」
他皱起了眉头:「……你是?」
他的大名叫周德望,小名叫德宝。
这个小名还是我给他起的,因为他小时候老爱哭,娇气得像宝宝。
我说:「我是大师姐,陈欢意。」
周德望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说:「你是哪个班的?搞什么恶作剧?!」
我深吸了口气:「你小名德宝,是你六岁那年的秋天我给起的,我说你哭起来像个宝宝。你九岁那年偷吃猪头肉,被师父关在小黑屋子里不许吃饭,我从门缝里给你塞了饼干……」
周德望的眼睛瞬间就红了,颤抖着接话:「你从门缝里给我塞了饼干,被师父发现,也一起关了进来。」
我抽出纸巾递给他,笑了笑:「然后我说,幸好把饼干都给你了,咱俩一起吃。」
三十多岁的周德望抱住了我,哭得像个孩子。
「大师姐,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三师兄给我打电话去认尸的时候,我都不信那焦炭是你。」
我拍拍他肩膀:「不哭了。」
他哽咽:「我之前去庙里算命,师父说你命不该绝。师姐,师姐,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好人,应该长命百岁。」
他手忙脚乱地拿手机:「我给他们打电话,大师姐不仅活着,还更年轻了。」
我摁住他的手:「不忙,先去陪我见个家长。」
我再度踏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刚进门,郑佩就怒骂:「好你个王淼淼,现在连班主任都不放在眼里了!」
哦,挑拨离间哪?
只有蠢人才会被轻易带动情绪呢。
下一秒,班主任也跟着大吼:「王淼淼,我看你也不用来上学了,我没有你这种学生!」
我那话说早了,这班主任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我往旁边让了让,周德望的身影出现了。
「不让学生上学?九年义务教育有给你这种权力吗?」
他淡淡瞥了眼班主任,语气不算很凶,却把班主任看得直接起立了。
郑佩一家愕然地看着班主任,大概是想不到她变脸变得这么快。
班主任一眼都没看他们,堆着笑。
「主任……这,你怎么来了?这死丫头去骚扰您了是不是?您听我说……」
周德望抬起手,那是一个示意闭嘴的动作。
「先听我说。郑军、郑佩是吧?有同学举报你们在学校里屡次殴打同学、聚众打架,态度恶劣。现在跟我去教导处走一趟。」
郑佩妈妈的脸色变了:「主任,恐怕有什么误会。」
周德望看向她:「家长是吧?那也一起来政教处,省了请家长的环节。」
郑佩妈妈连忙给班主任使眼色,班主任硬着头皮开口:「主任,你是不是弄错了?今天打人的是王淼淼……」
周德望盯她一眼:「之前我还接到了举报,说你收礼收红包,正在琢磨着什么时候给风纪办呢。」
班主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周德望似笑非笑:「要不你挑个日子?」
好家伙,从前娇气爱哭的七师弟,现在能有这种威严。
不枉我教育他一场。
值了!
班主任不敢吱声了,郑佩妈妈也沉默下来。
郑军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来看去,也识时务地闭了嘴。
唯有郑佩还搞不清楚状况,大声说:「周主任,是这个王淼淼先动的手,是她……」
她话还没说完,班主任怒吼:「闭嘴!」
郑佩吓了一跳,委委屈屈地看她。
班主任像是把刚才丢了的胆子都找了回来,越发凶狠地骂她:「你平时惹是生非,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没家教的东西!」
郑佩妈妈急了:「你说谁没家教呢?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不送礼就要给学生穿小鞋!」
她俩吵成了一团,还夹杂着郑家兄妹的叫嚷声。
啧,狗咬狗,一嘴毛。
周德望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和奶奶可以走了。
我点点头,拉着奶奶就走。
奶奶的手都在哆嗦,连连问我:「淼淼,他们不会让你退学吧?」
我毫不在乎地一笑:「他们敢?!」
奶奶的眼睛里涌出眼泪:「你要是读不成书,我下去可怎么跟你爸、你爷爷交代啊。」
我的心忽然被戳了一下。
几天之前,她向那群小畜生下跪的时候,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吗?
自己丢脸没关系,但不能让孙女读不成书?
我拉着她,在花坛边坐下。
「奶奶,我已经不是以前的王淼淼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要保重身体。」
奶奶拿袖子擦眼泪,点头:「好,我们淼淼长大了,懂事了。」
我送她上了公交车,目送那辆公交车远去。
奶奶从车窗里探出头,冲我挥手:「淼淼,回去学习吧,去吧。」
我回到班里,班里已经开始上自习了。
郑佩的座位还空着。
她的小跟班们看见只有我回来了,都投来惊异的目光。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惊讶。
郑佩妈妈擅长送礼,以往郑佩欺负人,都能被压下去。
我大概是第一个,打了他们兄妹俩,居然还能全身而退的。
晚餐时间,郑佩回来了。
眼圈通红,显然是狠狠哭过一场。
这回见到我,她连挑衅都不敢了,低着头快速走过。
没过多久,班主任气呼呼地进了教室。
「我们班郑佩同学,因为多次聚众斗殴,受到记大过处分,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乱欺负同学。」
郑佩的一个小跟班壮着胆子问:「那王淼淼呢?」
班主任凌厉地瞪她一眼:「王淼淼是自卫,懂吗?!」
小跟班立刻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班主任摔门走了,大概是从周德望那里受了很大的气。
我这个七师弟,从小脑子就转得快,人到中年,只会更加有手腕。
我笑了笑,从书包里翻东西。
没想到翻出了一双又脏又破的鞋子。
骂我是破鞋。
我把鞋子拎在手里,抛了两下。
然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没使多大劲,但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我径直走下去,走到郑佩面前。
不知道周德望给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她看见我,居然抖了一下。
「不是我放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她放的。
她回教室回得比我还迟,没有作案时间。
放这双破鞋的,是她那群小跟班。
想着为大姐大出口气,之后好邀功。
这种把戏,我见得太多了。
不过亲眼目睹了郑佩的下场后,眼下是没人敢承认的。
我轻轻拍了拍郑佩的脸。
她又抖了一下,哀求地看我:「真的不是我放的。」
我环顾教室,话是对着郑佩说的,眼睛却看向每一个小跟班。
「我不管是不是你,之后我但凡受了欺负,我就来找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吗?郑佩。
暖壶里如果放了盐,毛巾如果掉进了厕所,枕头如果被丢下阳台……
这些发生在王淼淼身上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不管是谁做的,我就来痛殴你。
「所以,你最好约束你的小伙伴。不只是对我,让我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去欺负别人,我也会来揍你。」
郑佩看向我的眼神已然变得十分惊恐。
我把那双鞋丢在她身上,笑一笑:「现在,去找这双鞋的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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