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在研究生的时候应该有讲过吧,宇宙无毛理论,听说过没?没听说过,你们当初研究生是咋上来的……”
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我和父亲正好相差了三十五岁,这是一个只有几千万分之一的巧合,如果说今天还是我母亲的祭日,恐怕这将是千亿分之一的事情,然而这样一连串的巧合偏偏就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所以每年到了这一天,期待与沉重总是会串在一起出现——我的好朋友会为我准备各种各样的礼物,而我也要为父亲准备祝福,一切完成之后,我和父亲就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墓地去看望母亲。
这间科技教学室是专门为博士生开放的,而做为中科院的院士,我的博士导师廉洪波总是能为我们的理论课程申请到这间教室,一是出于对他的身份的尊敬,二是我们这个专业的研究方向是近几年才提出来的——弦理论——为数不多的五人便是他带的全部学生。
此刻他一如既往为大家讲述弦理论里M弦方向的大致知识框架,而我,经常抬头打断他讲课的学生,今天却难得坐在了最后面,埋下头去悄悄看起了手机,因为我正在手机里的记事录中安排今天下课后的行程。
“所以早在二十多年前,国外已经有了对宇宙弦生命的完整猜想,但这终究是猜想,如果他们真的存在,也将是超越我们思维所能想象的存在。目前啊唯一一个能让咱们达成认识的,就是宇宙弦生命也是有螺旋状DNA的,很神奇对吗?因为这是我们在太空望远镜中实实在在看到过的,我们的观测记录里是有DNA模样的星云体的。宇宙弦就是这么神奇,它预示了很多可能,孩子们,弦理论一定会是未来引导人类走向宇宙的超级指南,而你们就是新的引路人。”
廉洪波顿了顿,没有瞥我,但是手指已经指向了我所在的位置,“谭峰奇,别耍手机了,你今天状态很不对。”
果然下课后我被廉洪波叫住了,他问我今天怎么回事,我便将手机里写好的记事本给他看,说今天这个日子比较特殊。
廉洪波想起来了,他记得自己有一个生日与家人祭日为同一天的学生,只是忘了这人就是我,还是今天。他没有再责怪我的意思,放我离开了校园,但是在临走前,他问了我一个问题,随后的对话一直在困扰我,直到灾难出现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
“峰奇,每年这时,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像是天选之人?”
“我有啥天选的样子,只是巧合罢了,巧合叠在巧合的身上,就成了一件稀奇的事,所以让他人记忆犹新。”
“那你觉得,外星文明发现我们也是巧合吗?”
“有一点巧合的意思吧,毕竟宇宙这么大。难道您觉得我们被发现了?”
“不,我只是猜测,因为在前几天,卫星局传来消息,他们在太阳一侧发现了一个两个月亮大小的球体,我是狂热的外星论分子,你懂的。”
“那导师觉得,我们能和他们做朋友吗?”
“不太可能。”
“那是敌人?”
“也不一定。生日快乐,峰奇。”
我愕然看着他,因为在我的脑海里,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一直都只有这两个选择。廉洪波主动走开了,剩下我留在走廊里回味他似完非完的话语。
我那几个要好的朋友将礼物放在了我的寝室门口,收下后我挑出最可能让父亲喜欢的凤凰花,打算拿它送给我的父亲。
学校距离我家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回到家后,我和父亲简单过了一个属于我们父子俩共同的生日, 而这之后的行程才是最重要的——去城市边陲处的墓地祭拜我的母亲。
每每想到这最后要做的事情,我总会发觉这生日与我而言已经索然无味。我的母亲在我本科大二时检查出了肝癌晚期,医生告诉我和父亲,存活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五,最多母亲只能在病床上陪伴我们一年。我说百分之五也是概率,还是有活下来的机会的,我相信奇迹。可是事实确给我当头一棒,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奇迹眷顾的,如果能,那就不叫奇迹,这个道理我也是亲眼看着母亲在我面前合眼之后才懂。
母亲的离去成了我的生日礼物,于是这生日便成了我人生中最复杂的一天,一切的欢乐到最后都会被悲伤清空至不留痕迹,今天亦是如此。我和父亲一路无言,下车后来到了母亲的墓碑前, 摆上父亲爱的凤凰花和母亲生前最爱的葡萄酒,并排矗立着等待夕阳消失。
可是今天的太阳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有一种如芒刺背的紧张在我身上产生,我回过头去,发现今天的太阳确实不同, 因为在它的两边——目测距离五十厘米左右——有一双对称的白色倒影,像是飞机划过的流线,但怎么可能形成一个闭环呢,这明明就是一对类似眼睛的东西。
“小峰,该你和妈妈说说话了。”父亲将位置让了出来,他回头看见我在望着天空,也跟着向上看去。
我拉着父亲,心想他做为天文学者应该会认识这个我从未见过的天文现象,问道:“太阳两边的东西是什么?”
“嗯,不清楚。”
父亲的回答让我感到意外,不过当我准备下跪时重新再往天上看最后一眼时,这对眼睛却消失了。
“妈,您在那边还好吗?”我将纸钱扔进了父亲烧起来的火中,说,“妈,我好想您,可是伤病灾痛总需要找几个受害者。我们不够幸运,但请放心,这不会影响我继续好好生活下去,知道吗,我已经考上博士啦,我现在是廉洪波院士最看重的学生,也算是他的弟子了,因为我和他都很痴迷于宇宙弦生命这个概念,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何会迷上,但是我之所以痴迷,是希望能找到新的生命存在,我想告诉自己,也许您在以一个新的形式活着呢,我们触手可及,就像我伸手去摘挂在天边的月亮,就像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追寻您的身影。“
廉洪波院士人很好,跟您一样平易近人且学识渊博,我总是会误以为您回来了,因为我在导师的身上看到了您的影子。妈,在那边好好的,答应您的儿子,我会带着您的希望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我一直都认为你的行为太荒谬了。”我站起来后,父亲开口道。
“我知道,您一直都这么说。”我回答道,仔细端详,发现父亲的白发更多了,“但是我们总要有相信奇迹的心,对吧,也许真的存在。”
“你真的够了!”父亲叹气的同时像是在大喊,“哪来的奇迹,务实一点吧孩子,你也看到了,经历了,这就是我们相信奇迹的代价,虽然弦理论不是一个成熟的理论,但这个博士我不反对你读,而我也请你不要带着私人感情走下去。”
“可是我就是带着私人感情走到现在的。”我反驳道,“我相信生命有不同的形式,它一定会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到那时我能看到母亲,就像我们一家人每一年的这一天。”
父亲没有再说话,因为他清楚自己劝不动我,下山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天空已经暗沉下来,路灯点亮我们前方的路,弯弯曲曲通往远处的城市。回家的路上,父亲接到了来自观测站的电话,最后他挂掉时开始骂骂咧咧,“我今晚要去加班了。”他说,“说是局里的太空射镜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全体人员都必须紧急归位。 ”
稍微交待了我几句剩菜剩饭怎么热后,父亲回到家就开着私家车前往工作地点,整个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端着胡萝卜肉丝盖饭和一块小生日蛋糕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本意是想随便挑个节目看的,可是无论我翻到哪里,今天的新闻联播似乎有什么重头戏般一直挂在屏幕边上。我很不耐烦地点开,大致的新闻内容就是:太空望远镜捕捉到了一个新天体,靠近太阳系边缘,并且与海王星保持着平行轨道运行。
“就怕搞了半天发现那是冥王星。”我对此不屑一顾,准备退出新闻联播。然而接下来主持人说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
“今日下午五点四十分,全国上下甚至包括国外,已经有成千上万的目击者声称在天空看到了一双类似眼睛的气流闭环,目前暂无专家对此进行解释,我们的记者正在采访中科院的院士们,希望他们能为我们提供合理的解释。”
画面切换到了现场直播,我直起身坐了起来,看见我的导师廉洪波正在镜头对准的采访者后面仔细端详着什么图样,“这个情况大气方面正在对其研究,请耐心等待即可,”受采访的人说道,“我们一定会给大众一个完美的解释。”
这原本是一个非常让观众扫兴的回答,但是廉洪波导师却在镜头后突然开口,但他表现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哪是大气方面需要的研究,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生物。”
这句话勾起了记者的兴趣,我也放下了筷子准备和镜头一起深入了解,可是受采访者表示里面的设施不方便被记录,没有再允许记者进去了。我垂下头去,随手在按键上按了几下,回到了我正在追的科幻电视剧中。
生物?
我看着电视剧里那常常被人类刻绘得奇丑无比的外星生物,眼神迷离起来,不知为何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上午廉导师回答我的答案:也不一定。它是否是生物,不一定,如果是,它能否与我们和平相处,也不一定,这一切的不一定概率叠在一起,就是奇迹。
那如果是,它有没有可能就是我痴迷追求的宇宙弦生命呢?
那岂不是奇迹中的奇迹。
我放下碗筷, 快步走到阳台上往夜空眺望,那对眼睛还在,但这次只是单纯出现在夜空,没有将月亮夹在中间。除了这对眼睛,太阳边上和海王星边上都各出现了一个球体,这三个莫名其妙的存在可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幻觉,我父亲、我,其他所有目击者都看到的事实就是:天上有一对眼睛,看着地球,而还有两个略大于月球球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太阳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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