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最相思
贾诩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寻访的名医,可能是挂牌绣衣楼与郭嘉擦肩而过的时候,可能是廊下听雨的时候,也可能是看到他咳血的时候。鲜红的血躺在手心上,像一捧咕噜咕噜的红豆,滚落下去,贾诩是惊愕的,他从来没想过郭嘉的身体会差成这样。说好的要一起走下去,已经反悔的誓言连恨意也无法长久吗?贾诩无法接受。寻访名医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机密,众人都以为贾诩寻访名医是为了他自己的腿,只有广陵王的眼睛,带着那种洞察一切的笑意,真是一手教出来的孩子,笑起来都和那个人一样讨厌。
二十六和解
贾诩挂牌绣衣楼的第一年,郭嘉似乎还在考虑除了广陵王之外的人选,泡在歌楼里,一封封伪造字迹的信往外传,一次一次对广陵王施压,似乎只有广陵王被打磨成最锋利的剑后他才会收手归顺,于是同郭嘉最熟悉的贾诩,总要帮着广陵王破局。
贾诩的计毒,像锋利的蝎尾,毒素融化郭嘉的蛛网。
第二年,郭嘉似乎终于确定了广陵王是最好的人选,往绣衣楼挂了个闲人的牌,偶尔会被坏心眼的广陵王安排和贾诩一起行动,于是两人从对手又变成了队友。
郭嘉挂牌来楼里那天贾诩刚好出门,与郭嘉擦肩而过时郭嘉回头看了一眼,于是郭嘉开始回想,回想起上一次和贾诩见面时他的姿态,疯癫的,不安的,像一条过紧的琴弦,如今的贾诩好像回到了学宫时那样沉静。
伍丹带着女官们经过向他打招呼,他甚至会轻轻点头。郭嘉跨过门槛时想,贾诩来绣衣楼是好事。
壶关之后他们很少见面,每一次见面都是针锋相对的,用最锋利的话,将双方刺得鲜血淋漓,破开好肉刨出那颗心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般。
第三年夏,任务结束回到绣衣楼时郭嘉问贾诩喝不喝酒,贾诩微愣,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一年多来,他同郭嘉的关系已经好了很多,不再那样的互相折磨,但还是偶尔互相讥讽。
郭嘉倒在软垫上给他倒了一杯酒,酒水入口甘甜,后劲却发苦,贾诩松了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抿一口,郭嘉却是如喝水般,好似只有酒后才能撬开铁齿,说上一两句软话。
夏日多雨,闷雷而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而郭嘉也在雨里开口说,你来绣衣楼后好了许多。
贾诩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郭嘉捏着酒杯,眉头拧在一起,似乎也想不明白自己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慢吞吞地把酒灌下去后说,你常常同自己较劲。
这句话贾诩没有否认,同郭嘉一样灌了一杯酒,郭嘉摸酒壶给贾诩续了一杯,继续道,过刚易折。
贾诩像看傻子一样看了郭嘉一眼反讥道,六岁孩童都懂的道理还要你说,于是郭嘉闷闷地笑,笑着笑着就咳起来,伏在桌案上喘着气,好像行将就木的死人。
贾诩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看着郭嘉耸动的肩,最后还是没有伸手。
郭嘉的衣袖浸湿了两片小小的湖,他又重新撑着脑袋看着贾诩,那双透亮多情的眼睛弯弯的,他听见他笑着说:文和,对不起。
贾诩冷哼了一声说谁要你这廉价的道歉,郭嘉用筷子戳着杯中的酒问那怎么办呀,怎么办才能哄好小古板呀。
贾诩说,用死来抵吧,郭嘉垂着头,用酒液在桌上写写画画,说好呀好呀,我肯定比文和先死,当时候文和可不要为我哭呀。
于是贾诩想起郭嘉说的眼泪是很沉重的东西①(好了好了这段写过了,先跳过),郭嘉一惊一乍的,指着檐廊下的蛛网说文和你看!
贾诩随着郭嘉的手转头,模糊的视线仿佛在旧屋檐下看到了一串连接的彩灯,而当视线清晰时,才觉那是雨落蛛网,在风中摇曳,摇摇欲坠又色彩斑斓,让原本厌烦雨季的贾诩有了些许慰籍。
他听见郭嘉说,你还记得我写的那首诗吗?贾诩皱眉说,你写了那么多酸诗,谁记得。
郭嘉笑着说是那首呀,是那首天雨落情丝,青瓦结琉璃。万般相思意,惟愿景长留呀!
而后贾诩想起来了,也是这样的雨季,那时的郭嘉给人写情诗赚点小钱,张嘴闭嘴就是情呀爱的,以雨为飞花时写了这样一首诗,还被学长们嘲笑了,说是落入凡尘啦。
那时的郭嘉撑着头笑说:我一直在凡尘里呀。
①此段见《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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