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宁终于来看我的时候,2007年的冬天就要来了,我穿着厚毛衣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
他一下车我就看到他了,远远地向他挥手,扯着嗓门喊:“这儿!这儿。”
后来宋小宁说,我上蹿下跳的样子好像是一只兴奋的猴子,特别搞笑。
宋小宁揽着我的肩膀说:“我家小婷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他从来没这么说过我,我马上激动得连说话都结巴了。我带宋小宁去看我们的教室,我们的小礼堂,我们的图书馆,我们的篮球场,还去吃了我们学校外面顶顶美味的烤鱼。
我后来一直这么认为,要是我没有在回去的路上遇到程宇森的话,我和宋小宁的这一天该有多么的美好。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说:“宋小宁,我手冷,快把你的口袋借给我用。”
他“唔”了一声,我就霸道地把手塞进去了。
这时候程宇森不知道从哪儿跳了出来,我想假装没看到他,拽着宋小宁加快了脚步,他却一点儿也不知趣地凑了过来。
“小婷。”他和颜悦色地跟我打招呼,我却多么想给他一巴掌。
“你好,我是小婷的同学,我叫程宇森。”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宋小宁和他握了握手,说:“我是宋小宁。”
“你是小婷的男朋友?”他这话尾音还没落下来,宋小宁就有些微微发怔。
我塞在他口袋里的手分明出了汗。
“不。”他似乎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小婷的哥哥。”
哥哥……这是多温暖又多哀伤的一个词。
我把手慢慢地从宋小宁的口袋里拿出来,然后我一步一步地后退着,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奋力地奔跑起来。
“小婷,你去哪儿?”他们两个的声音同时在我的身后响起来。
不要停!内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这样对自己说,我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还未来得及滑落到腮边,就被风带出去很远。
原来一直以来,在你心里,我都是以这样的角色登场。
那天夜里,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我在十点钟的时候回到了宿舍,一头扎在床上开始睡起觉来。
我好像有些感冒,摸摸索索地从抽屉里拿出感冒药吃掉,又重新躺了回去。
我的手机在毛衣口袋里,因为电量不足,一直是关机的状态。
第二天,我开始发烧,同寝的女生送我去了医院。
我没有见到宋小宁,他已经坐早上的火车回去了。
我一直在等宋小宁打电话给我,我寝食难安,迅速地瘦下来了。
“我陪你去找他好了。”
程宇森自告奋勇地向我请愿,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回去看一看。
我们连假也没请,就连夜坐火车回去了。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师父的修理铺。
那时候刚刚五点钟,铺子还没有开门,我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睡觉。
后来师父来了,宋小宁没来。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小宁说和朋友做生意去了,从你那里回来之后就走了。”
师父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完这些话,点着了自己的烟斗。
我连门也没进,就和师父说了再见。
在大街上跟跟跄跄地走,程宇森在身后一言不发地跟着我。
我觉得我的心都要碎了,我说:“我难受得快要死掉了,宋小宁一定是在躲我,他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程宇森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双肩:“你还有我啊。”
可是你不是宋小宁啊。
我带程宇森回了家,我妈美滋滋地给我们做了整桌子的饭菜,她以为程宇森是我的男朋友,我却没有解释什么,这让程宇森受宠若惊。
程宇森和我爸特别合得来,吃完饭还围着小桌下起了象棋。
回到学校以后,我们就真的开始谈起了恋爱。
但两个人始终都相敬如宾。
2009年1月,师父害了一场大病,住进了医院,修理铺子也关门了。
几乎整个寒假,我都是在医院里陪着师父的。
3月,他的病情加重,把我叫到了床边,他说:“有件事儿你一定要知道,小宁最爱的人就是你。”
至此,我才终于知道了前尘往事。
宋小宁出狱之后不久,便被一个提前出狱的狱友盯上了,他拜托宋小宁临时帮他保管一些东西,隔几天就拿走。
后来宋小宁终于知道,那些东西原来都是毒品。
他劝自己的朋友不要再干了,已经赚了一大票的人哪肯松手,还威胁他,他也是帮手,他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宋小宁决定去自首,就在自首前,他去看了我。
那天他整整找了我一夜,是程宇森打电话给我寝室的人,确定我已经回到宿舍了,他才放心地离开了。
他们都被判了不同时间的有期徒刑,宋小宁举报有功,只判了六个月。
出来之后,他就一个人拿着师父的钱做了一些小买卖,这些,当然从来没有人和我提起。
我站在师父的床前,久久说不出话来,我好想笑又好想哭,最后只是僵在那里,整个人都变得麻木。
3月底,师父在医院去世了,宋小宁赶了回来。
他好象一下子长大了,有了超越年龄的成熟。
妥当地处理了师父的后事,我想起了他送走他爸爸的时候,还抱着我狠狠地哭了一鼻子,那时候,他还是多么青涩的少年啊。
宋小宁的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秀气的姑娘,宋小宁看着愣神的我说:“小婷,还不快叫嫂子?”
我顿了顿,终于没有张开口。
宋小宁继承了师父的修理铺,把它卖掉后,就离开了这个城市。
走的时候,宋小宁送给我一个精致的索尼笔记本。
我记得师父说,宋小宁是为了给我攒钱买一个笔记本,才答应了他的狱友。
我记得我站在索尼的柜台前,指着那个笔记本对宋小宁说过,如果我有一个笔记本,一定开心坏了。
我就知道,我们生命中,注定有些人,一别音容两渺茫。
至此,我永远地错过了宋小宁。
师父说,宋小宁坚持认为我该有更好的幸福。
他不知道,我一直喜欢的少年宋小宁,才是我这一生最好的幸福。
到底,我们都忘了搭一座桥,到对方心底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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