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又喝醉了。
他说:“那个贱人,死了活该。”
“让我被人嘲笑。”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想起村民们同情的目光,对他的话深表赞同。
今天爸爸听到有人谈起谁家的媳妇怎么这么好,想起了妈妈,不住的破口大骂。
“骚货,浪荡,给我带绿帽子。”
“贱人。”
村民们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异样,我细细辨别后发现是同情。
想到这,我不禁附和一句“有这样的妈妈,我感到羞耻。”
一阵冷风突然吹过,吹乱了我的发型。
虽然这风太凉,冻得我打了个哆嗦,但夏天的夜里,有风很正常。
我也没有太过在意。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两名男子拉着一个女子。
女子怒火中烧:“啊,气死我了。”
两名男子安慰道:“冷静,冷静,我们有办法,别急。”
我回屋,躺在床上,闭上眼眼。
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一阵黑光闪过。
我见到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女人很年轻,肚子大得像座小山,却依然忙碌着。
她回身的那一刻我睁大了眼睛,是妈妈年轻的模样。
我愤恨的朝她扑过去,有很多话想问她。
七岁那年她为什么要离开我,十三岁那年她去世,五年间她为什么一次电话都没有打给我,更没有来看过我。
她真的那么狠心吗?像爸爸说的不要我了。
这些年,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可再次见到的时候,我的心中是那么愤恨,那么不甘。
可我扑空了。
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看着自己漂浮着的身体,陷入沉思。
好似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将我罩在她的身边,她走到哪里我就被动的跟到哪里。
我试过最大距离五米。
我看着她洗衣做饭,种菜喂猪。
看她不能弯腰,看她腰酸得无法入睡。
她经常独自一人,一个人干活,一个人吃饭。
爸爸经常不在。
她每天笑呵呵的,对着肚子里的我说话,声音温和好听。
“宝贝,以后会做什么,老师,军人,都可以。”
“宝贝会喜欢唱歌吗?”
“宝贝爱跳舞吗?”
即使我怨她离开我,可这一刻,我还是贪念着她的温柔笑颜。
这说明她曾经是爱我的,我也是她期盼着出生的。
她可以对着肚子说一个小时,而我也会静静地陪她坐着。
就这么呆呆的坐着,看着。
我竟然都不会觉得无聊。
在没有爷爷奶奶的陪伴下,妈妈像一棵孤独的树,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压。
爸爸总是在外面游荡,不工作,不回家,只有在需要钱的时候才会出现,然后卖掉家里的东西,再次消失。
偶尔在家,他也只是像个大爷一样,享受着妈妈的服侍,却从不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一天,爷爷奶奶难得回家,看到爸爸又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而妈妈在一旁忙碌。
奶奶看到这一幕,便对妈妈说:“孩子,你要忍耐,为了这个家。”
妈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她轻声回答:“忍耐?我已经忍耐了太多。”
爷爷也加入了谈话,语气里带着责备:“你作为妻子,应该支持丈夫,不管他做了什么。”
妈妈转过身,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努力不让它们落下:“支持?我一直在支持,但谁来支持我?”
爸爸听到了对话,却只是冷笑一声:“你们看她,都开始反了天,整天跟着外面的人,学得不三不四。”
爸爸不耐烦:“整天就知道抱怨。”
妈妈声音颤抖:“我不是抱怨,我只是...我只是太累了。”
爷爷严厉:“够了!他是男人,在外面东奔西走,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作为妻子,你要体谅。”
爸爸愤怒:“ 我在外面压力那么大,在家休息休息怎么了!”
妈妈绝望:“一分钱都不拿回来的压力?”
“好了。丈夫在外奔波,作为妻子本该体谅。”爷爷怒道。
“小芳啊,体谅丈夫是女人的本分。”奶奶柔声说着。“再说你也要为了孩子着想。”
“我一个人为孩子!呵!”
她独自一人在厨房里,默默地收拾着碗筷,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预产期到了,妈妈的肚子还没有发动。
又过了几天,爸爸才准备带妈妈去医院。
家里没钱,爸爸打电话问爷爷要钱。
爷爷向幺爷爷借了2000块,下午送回来给爸爸。
爸爸这才载着妈妈去市里,到市里很晚了,两人找了个旅馆休息,决定明早去医院。
妈妈担心我,着急不已,有些失眠。爸爸对妈妈说让她自己睡,他要出去。
妈妈惶恐不安的拉着爸爸问他去哪里。
爸爸说去找人帮他泄火。
妈妈的泪水在眼里打转。
而我却看着爸爸震惊不已。
爸爸还劝着妈妈:“你又不能帮我,让我这么难受,你不愧疚吗?我找其他人帮我,难道不应该。”
二十岁的妈妈愣住了,她知道不对,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沉默着。
这段时间跟在妈妈身边。
爸爸的话不是贬低,就是辱骂。
二十岁还在学校,没有经过社会的妈妈,还是太过于单纯。
这样的背叛,妈妈居然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跟在她身边气的跳脚,可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眼睁睁看着妈妈被劝回床上休息,爸爸走了。
我看着妈妈在床上艰难的翻来覆去,几息时间,她开始抚着胸口大喘气。
缓过来后,她撑着床沿坐起来,出门去找爸爸。
爸爸在楼下和旅店老板说找小姐的事。
妈妈到时,还没有协商好。妈妈说:“不要去。”
爸爸说:“你自己不能帮我,还不让我自己找人舒坦,你好自私。”
妈妈不知道怎么回,被说自私她很难过,可她只能说:“不要去。”
和老婆说要找小姐的,旅馆老板还是头一遭遇见,还是个待产孕妇,旅店老板不想沾麻烦:“你们商量好了再说。”
双方僵持不下,妈妈动了胎气,她扶着肚子依在栏杆上,面色有些难看。
我晃了晃,突然看不清四周,周围的空间很小了。
我听到的声音都似乎隔了一层膜,听着嗡嗡的 。
“你们还是去医院吧,医院是有医生值班的。钱我退给你们,别为难我,我们做小本生意也不容易。”老板的声音传来,如赶瘟神般将一间房的定金丢到爸爸手里,快速离开。
脚步渐远。
有喊声自远处传来。
“还不走,愣着干什么。”是爸爸。
“好!”妈妈怯懦的回着。
之后的声音有些嘈杂,有摩托车的轰隆声,有呼呼的风声,妈妈的抽泣。
还有爸爸断断续续的埋怨。
“一天天就知道作。”
“整天胡思乱想。”
“一点都不体谅人。”
…………
我一整个就无语住了。爸爸的形象开始幻灭。
我以为去到医院就好了,可事实是我想多了。
爸爸把妈妈一个人丢在医院,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
检查后发现羊水少,需要做剖腹产。妈妈急切地和爸爸打电话,一遍又一遍,电话那头始终是冷漠的忙音。
爷爷奶奶赶到了医院,但爸爸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终于通了,妈妈声音颤抖地说明情况,医生说希望爸爸来签手术同意书。
爸爸不耐烦:“我过不来,你们直接手术吧。”。
医生焦急的解释:“没有家人签字,我们不敢手术。”
妈妈哀求着:“求你了,过来签字吧,羊水少,孩子缺氧,他等不了的。”
“那就马上安排手术,我就不信了,没有签字,不能手术。我告诉你们这些医生,马上安排手术,要是孩子出了任何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的咆哮,以及叮的一声电话挂断的声音。
爷爷奶奶面上过不去,周围人的眼光,不亚于将他们公开处刑。
爷爷尴尬的笑着:“这滚蛋就是太熊了,医生请你们多多担待。”
输氧结束,爸爸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在医院的走廊。
医院的走廊里,妈妈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手里紧握着手机,电话那头传来的依旧是无情的忙音。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
“医生,真的不能再等了,孩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爸爸挂掉后,就再也不接妈妈的电话。
医生同情但无奈:“我理解您的处境,但医院有规定,没有家属签字,我们不能进行手术。我们没有那个权利。”
妈妈眼泪滑落:“可我找不到他,我真的找不到他。难道就因为这样,我的孩子就要有危险吗?”
医生轻声:“请您冷静,我们会尽力为您提供帮助。”
妈妈哀伤中带着坚定:“医生,我求求您,让我签字吧。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有危险。”
妈妈声音颤抖:“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请您相信我,我肯定会对自己的签字负责,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
医生犹豫:“这真的很为难,但您这个状况,我给领导汇报一下,要是没问题的话,你自己签字吧。”
妈妈握着医生的手喜极而泣:“谢谢您,谢谢您,我会承担所有的责任。”
在周围人的议论和医生的同情目光中,妈妈拿起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手在颤抖。
手术室内,医生们开始了紧张的手术。
而妈妈,躺在手术台上,心中充满了对孩子的爱和对未来的希望。
尽管她的丈夫没有出现,尽管她面临着巨大的窘迫和无助 。
我再次有视线是在医生怀里,看着自己的短手短脚,我沉默了。
医生为我洗澡后送回病房,妈妈也回来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妈妈一遍遍给爸爸打电话,全部未接,妈妈一边打一边流泪。
奶奶劝她不要哭,眼睛会哭坏。
妈妈还是执着的打着,直到我饿了。
我忍着不想吃,我毕竟27了,吃妈妈的奶......
忍到极致时,我一阵恍惚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床顶,心中百转千回。
爸爸在打呼噜,隔着一个房间,还是能隐约听到。
我起身拿着手机,借着屏幕光,走到爸爸床边,看着爸爸。
脑海中,画面一一闪过。
全部不一样,和爸爸口中所说全然不同。
妈妈爱我,我十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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