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 Inktalez
学生时代,操场本是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可来到花园中学后不久,很多同学却对它敬而远之,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操场虽然够大,却总是坑坑洼洼,一旦下雨,更是泥泞不堪,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虽然教育经费是那样的窘迫,以我父亲为首的学校领导层还是决定对这个操场进行彻底的整修,而为了将有限的经费用在刀刃上,他们采取的第一个措施便是发动全体师生去河边挑卵石和沙子。
学校离蓼水河说远也不远,也就一华里的样子,当同学们从家里带来畚箕扁担,排着一列列纵队来到河边时,大家还是有说有笑,几个胆大的男生甚至卷起裤腿向河的中央走去,踏起一阵阵浪花,偶尔摔倒在水里也毫不在意。
拣拾卵石和装填沙子的过程也富有乐趣,有人用卵石远远地瞄准畚箕在“投篮”,有人将十多二十斤的大个卵石抱在身上慢慢地挪动,不少女生都蹲在河滩上,挑拣那些形状稀奇古怪的小石头……
玩乐的时间总是太短,老师一声令下,大家只好放下手头的乐趣,默默地走到畚箕前,弯腰挑起担子,迈步走向学校。由于来的时候看到路程比较近,同学们又不是经常挑担的劳动力,大家装的卵石和沙子都比较沉重,仅仅是从河滩爬了一个缓坡来到马路上,便有不少同学累得气喘吁吁了。我因为上次送粮谷的时候吃过亏也长了经验,这一回便只挑了五十斤左右,很神气地一路走在队伍的前头。一肩也没有歇,便将畚箕里的卵石倒在了老师指定的位置,走到食堂边的吊井里打上一桶水,美美地喝了几口,才看到班上的同学一个个步履蹒跚地进了操场。
连续两三个星期,我们几乎是隔两天便会有一个上午参加这样的劳动,全校十多个班级轮着来,眼看着操场里的卵石和沙子堆得越来越多,老师才正式叫停。
此后的日子,学校请了一些附近的壮劳力,还请了几个有经验的泥水工,因劳累而对这些卵石和沙子深恶痛彻的我们却没有太多的印象,直到一个像模像样的操场出现在我们面前,大家才欢叫起来。
操场平整了,上面薄薄地铺了一些沙子,成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沙场”。就在我们觉得从此可以有一个更宽广的场地用来玩乐时,学校里却将这个操场派上了新的用场。
首先,所有寄宿生开始有了早操,场地当然就是这个操场。每天早晨六点多,不管天有没有亮,也无论是不是下雨,伴随着尹邦钦老先生钟声响起的,还有从父亲房子里那台留声机上传出的进行曲。值日的老师会走到寝室边吆喝、催赶着大家走进操场,先是慢慢地跑起来,等一百多号寄宿生全部到齐、大家跑得有点微微出汗的时候,留声机传出的声音便会变成“第五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同学们以班为单位排成十几列队伍,面向校门前的高台,跟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节奏伸胳膊踢腿。
日复一日的小跑与广播体操,驱赶了起床后残留的睡意,活动着蓬勃生长的筋骨,虽然有点枯燥,倒也慢慢变成了习惯。我虽然一直住在父亲的房子里,却从此再也没有睡懒觉,总是按时起床、主动参加集体早操。
有一回夜里,父亲出差没回学校,我刚好借了一本小说,一直看到深夜才上床,第二天早晨几乎是手忙脚乱地随着钟声穿起衣服,突然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好一会才记起留声机的声音还没有响起,立马打开机盖,放上那张黑亮黑亮的磁盘,总算让嘹亮、强劲的进行曲响了起来。不久,操场上“踏踏踏”的脚步声开始响了进来,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我又走近留声机,关下开关,搬开磁针,移开磁盘,学着父亲平时的样子,对着话筒喊道:“全体以班为单位列队,准备早操,”然后将新的磁盘放上去,找到一个红色的印记,轻轻地将磁针搭好,打开开关……
不久,父亲又宣布了一项新的决定:只要天气允许,以后的期中、期末考试,全校统一在操场举行。三年一期的期中考试,就成了实行这一决定的第一场考试。
十一月的天气,秋高气爽,太阳也不算烈,全校十一个班六百余名同学,都自带桌凳,整齐地排成数十列长队坐好,校门口的高台上,摆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学校领导一一落座,父亲轻轻地将桌上的话筒移到身前,大声宣布:发试卷!
每个班排成三列,班主任和两位任课老师各负责一列,飞快地将油印好的试卷按从前到后的顺序发到每一个同学桌上。拿到试卷后,我再也顾不上观察操场上的情况,埋头开始答题,第一堂考的是数学,我习惯性地从最后面的大题目做起,不知不觉间就做到了第一题,又填写好班级、姓名。抬起头看看周围,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认真地对付着桌子上的试卷,看来时间还很充足。我又拿起试卷从头到尾粗略地检查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可改动的地方,便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收拾好桌上的三角板和圆规,将试卷带上,向坐在最前排的老师走去。
将试卷交给老师,知道自己不能在考场做太多的逗留,立马踏上高台右边卵石浆砌的台阶,经过高台的时候,发现父亲已经走下操场巡视去了。我忍不住往操场上看去:太阳光的照射下,几百个同学仍在紧张地书写着,十多个老师在中间穿梭巡视,副校长和教导主任站在高台上,我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句诗来——沙场秋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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