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天罡35+的年纪,来前专门套上一身高仿,上理发店做了个华仔头,还蹭了人小姑娘几喷香水,打扮得人模狗样进到这PINK酒吧,揣的就是探花寻春的心思,奈何长得不好,身材发福,一杯高潮(Screaming Orgasm)从十点晃到半夜两点愣是没个接茬的美女。
两点十三分,兜着满肚子怨气走出酒吧放水,隔着一条二十来米宽的步行街,穿过行道树般一溜排开的轿车林,下三五级台阶,踩着空心六角砖铺设的地面向左眺望,灯火通明的观生桥下照妄河泱泱而来。
照妄,照妄,听着就是文化人起的名儿,据说背后的渊源可追溯到一百多年前清朝时期的一个典故。
那年月,如今海林市所在的位置不过一座土县城,规模不及一个明心区大,因迢迢大河穿城而过,以此兴起的渔业和造船业养活了一众百姓,经济还算富庶,又因当时的文化风气,常有女婴被抛至河中溺死,四方而来的行脚尼姑心善,就地办起庵堂收养女婴,渐渐地在河边形成一条香火街,有那好事的、混不吝的假借上香之名前来撩拨那自小在庵中长大、未经世事的年少尼姑,少女怀春,你来我往,红尘里的“欲”字便闯进了庵门,尼姑续发、桃腮待客、收束金银、靡然成风,再提“庵堂”,竟比民间的私窠子还不如,以上是当时的社会背景。
故事的主角就是一名尼姑,十五六岁的年纪,被老尼撵着迎来送往,因姿色过人,艳名远扬,其中有名乡绅待她最好,为她泼金撒银不说,生得也十分俊俏,一年多的光景,三两日就来看她一回,风雨无阻,痴心一片,小尼姑动了真情,想还俗许他为妾,但他掌家的母亲不容,老尼又一心想将她卖出泼天的高价,两方崖壁,一道鸿沟,一个抛头露面的尼姑,早不是处子身,同那妓楼的俏姐相比,不过一个戴朱钗,一个师姑帽,扯掉那身皮,都是任人骑的贱货,值当他这身份金贵的富家子舍弃家财与母亲对抗?小尼姑也觉得他不会,就此收了心,不肯待客,被赶进柴房起卧,做起庵中最下等的活计,直到半年后乡绅携千两“恩金”将她从老尼手里赎出来,领入家门,给了她一个妾室的名头,她知足了,满以为此生侍奉婆母、郎情妾意、生儿育女、入土有名,但也就半年的光景,她的夫君便为了另一个青楼女子远遁他乡,直到母亲低头,他带那女子风光归来,大大方方将其收入房中。
小尼姑觉得自己真情错付,来到岸边欲投河自尽,可临照水中时,刹那顿悟,西天神佛普度众生,乡绅“普渡”“荡妇”于泥潭,以全他“神明”之能,他从未爱她,也从不爱她们,他唯爱自己,但这也是没差的。她呢?佛前浸香诵经十数载,浑浑噩噩一知半解,但此刻她明白了,至于明白了什么,没人知道。
“无人相,无我相。自视为女,彼方为男,男女本无分别,万般皆虚妄。”
小尼姑自行削发,一衣一经悄然而去,世间不见,就是这话叫一书生听见,如有所感,挥毫泼墨,在河边巨石上以狂草写下“照妄河”三字。
明心区区图书馆至今还收藏有当年县志及据此改编的极其罕见的正版木刻戏文剧本。
张天罡此刻就站在照妄河前,解开裤腰带,拉下拉链,掏出二弟对着河水一泻千里,尿得正爽,无意间朝右边一撒,对上一双藏在尖角阔帽罩住的黑暗中幽冥般闪着冷光的眼睛,后颈汗毛乍起,一哆嗦,尿到了珍爱的高仿鞋上。
要是没防备被吓了一跳,缓过神看清对面是个大活人,骤急的心跳很快也就平复了,说不准还抬一抬下巴,递上一支烟,借着酒劲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前提是那人不比他高出整整一头,没穿一身长袍黑衣,所有的皮肤都藏在衣料里,什么人种都看不出来,更不能手持一把尖刀,刀尖对准他,飞奔两步就能让他嘎在这儿,还是开着裤门噶在这儿。
张天罡没敢动裤门,任由老二挂在那儿羞怯地蜷缩成弹珠大小,脚底板钉在原地比粘了502都结实,“大、大、大、大……”
他想喊“大哥”来着,“哥”字还没憋出来,对面鬼似的人遽然转身,露出身后一个中等个头、戴着鸭舌帽的人。
亲娘嘞,还是团伙作案?张天罡膝盖一软“咚”一声跪了下去,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但没有对方杀人的手法果决迅速,高个男人攥着那把尖刀“噗呲”“噗呲”疯了似的捅刺那名鸭舌帽男人。
“捅了多少下?好家伙根本数不清,那手速——都带重影的!真的!少说得是单身三十年的老司机才能练得出来的功力!”
徐良才叉着腰,斜仰着头瞅着张天罡,“你有事没事?好好说话!然后呢?”
“然后就捅死了呗,抓着两条腿往河里一撂,毁尸灭迹,收刀走人了。”
“走人了?”不光徐良才感到意外,一旁负责记录的纪覃仇都抬起头诧异于这个仓促的收尾。
张天罡捧着脸颊两侧的嘟嘟肉挤成一团,苦哈哈地说,“警察叔叔,他不走我就走了。”
这人心眼不多,徐良才眼神从上到下审了遍张天罡,偏头往纪覃仇摊开的笔记本上一瞧,“嗯,一个多月的医院没白住,这字儿跟哪位医生学的?保密性挺强啊。”
纪覃仇默默合上笔记本,正巧叶英朝这边跑来,嘴里喊着“所长”,到跟前,没急着汇报消息,反对报案人说,“你可能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待会刑警大队的同志过来,会就昨晚发生的事对你进行更详细的询问。”张天罡讷讷点头。
这话都说出来了,余良才和纪覃仇心照不宣,半转身子,视线穿过现场法医蹲下时的肢体缝隙,注视着石栏杆下那滩黑红色、四周星星点点的血迹在灯光下气势昭彰地挑逗着他们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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