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独明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新修缮好的黑云庄用早食。这段时间,他将大半事务都挪到了黑云庄来处理,让外人都以为他还在为爆炸和命案而奔波,其中也包括柳带雨。
听江一汇报柳家发生的事情,江独明有些看不懂自家夫人,原先的猜测竟真成了。柳大富只她一个女儿,不管如何,这柳家的家业日后都是柳带雨的,她何苦借木兮这出戏废掉亲爹呢?他们父女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仇怨吗?没等他想出一二,便有人来报,白岩庄的人口一夕全数被灭。
这个消息确实在江独明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先前的命案是柳带雨所为,即便不是,也必定颇有关联。如今他倒看不明白了,柳带雨为何要对自己人下手?
【白岩庄,搜查声】
江一:“城主,死者惨状与先前的连环命案一致。”
江独明:“可有什么发现?”
江一:“内院有一间锁着的屋子,属下本以为是放银两账目的地方,但破开后发现只是一间寻常闺阁。”
江独明:“闺阁?”
江一:“是,看屋里的陈设和柜子里的衣衫,原先应当是女子的居所。属下还在床板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封信和一支白玉簪。”
江独明:“这白玉簪...”
初遇柳带雨的画面突然闪回,江独明猛地记起,这正是当时柳带雨撞上自己而滑落的那根白玉簪。虽只一眼,但江独明确信自己没有记错。他又打开了那封信,上面只写了两行六个字——【爹爹救我/妹妹】。显然,这是一封求救信,看字迹的潦草程度,应是慌乱之中写下的,且似乎没有写完就被打断了。
江独明(轻声):“爹爹?妹妹?”
江独明不愧是心机深沉之人,没几息便想通了个七七八八,若要完全证实心中所想,只能找当事人聊一聊了。柳带雨定是不能找的,但还有一个不是么。下令封锁白岩庄的消息后,江独明便先回去了。
彻夜的搜查像是抽掉了柳家的精神气儿,明明已经日上三竿了,搁往常那正是府里下人忙着打理的时候,现在却清冷得很。柳带雨发了话,说是前夜大伙儿都累了,今日除了准备餐食,就只管在屋里歇着。柳大富昏迷不醒,下人们自然对大小姐唯命是从。
趁这个空档儿,柳带雨推开了柴房的门。一页光斜照在木兮身上,刺得她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柳带雨:“被亲近之人放弃的滋味如何?很不好受吧。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想把你怎么样,只是想让别人也尝尝囚在这暗无天日之所是种什么滋味儿。你怪不得我,这桩桩件件也是你自愿的,我可从来没有逼迫你。要怪,只怪你自己,蠢!陪在主子身边十几年,就真的以为能跟主子做姐妹了?你要演姐妹情深、心心相惜的戏码,可选错地儿了,柳家是什么地方?这儿可是连亲女儿都可以弃之不顾的门户,至于什么姐妹,哼,算了吧。你不过是个丫鬟,丫鬟就要有丫鬟的命,怎配活得比小姐还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你不配!我不恨你,也不讨厌你,只想告诉你,生而为人,尤其是女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你在秦香馆弹了这么久的琴,也见了不少男人,想必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木兮带着不解又伤情的眼神听完柳带雨的这番话,眼泪像串珠一样滚落,冰凉至极。
柳带雨(轻飘飘):“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你的小姐吧?”
木兮整个人为之一颤,泪线骤断,身上像是被扎满针的轴轮碾过一般,入骨三分,却带不出半滴宣泄苦痛的血液。她拼命朝着柳带雨的位置挣扎而去,嘴里呜咽不止,可费了大劲儿也只挪动了不到两寸,可怜得像只断了半截头的蝼蛄。柳带雨从她圆睁的眼睛里,看到了燃烧的愤怒。
柳带雨:“恨么?当初你们每回打扮光鲜地来瞧我,我也是恨的。自以为时不时地施舍我些银钱衣裳,就是天大的恩德了?你不用着急,过不了多久,你也能去跟你家小姐团聚了。”
柳带雨说完便走了,留给屋里的,是外头清脆的上锁声。木兮这才想起来,先前白岩庄里是报过丧的,所以,死的那位才是小姐。一想到小姐早已不在人世,自己还助纣为虐做了好些错事,木兮就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晚了,一切都晚了。
子时将至,江独明点了烛火,独自坐在白岩庄的那间闺阁里,不紧不慢地品着茶。门外风声忽然厉了起来,一道人影不知道何时打在了窗上,是个女人。他等的人,来了。
江独明:“外头风大,不若进屋饮杯热茶吧。”
睡美人:(手一挥,房门缓缓推开)
江独明(眼眸放大):“看来我料得不错。”
睡美人(进屋坐下,阴柔):“城主大人好生聪明。”
江独明:“白玉簪和那封信,不是柳姑娘你故意留给我的吗?”
睡美人:“城主大人这是从何说起?”
江独明:“石室中袭击我的人是你,灭了白岩庄的人是你,先前的怪梦和异境也都是你做的吧?故意让我看到一些...嗯,真相?我虽不知你如何会这般玄之又玄的本领,但想必,我们所求是一样的。”
睡美人:“哦?城主大人可别会错了意。(呷一口茶)许久未喝过如此上品的碧螺春了。”
江独明:“我为的是我兄长江随风,你为的是你幼妹。带雨带烟深浅枝,若我没猜错,你的幼妹,我的夫人,应该叫柳带烟吧。”
睡美人(瞥一眼):“城主大人还猜到了什么?”
江独明:“凭你跟我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张脸,就知道你们应是孪生姐妹。只是,我又从未听闻柳家有两位千金,可见,有一个定是被藏起来了。至于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我夫人如今顶着你的名字,想来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换了你出来,而你,就只能成为那个被藏起来的柳带烟。”
睡美人:(继续喝茶,目光看向别处)
江独明:“你是什么时候被换的呢?(拿出白玉簪)应当是元宵灯会之后吧。”
睡美人:“到底是城主大人,一根簪子,一封信,就想通了这么多。”
江独明:“不敢当。”
睡美人:“谋害长兄,气死亲爹,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
江独明:“姑娘可不能胡言乱语啊。”(捏紧茶盏)
睡美人:“不用紧张,你便是杀人无数也与我无关。”
江独明:“好,如此,你我也能聪明人说敞亮话,不累。看你这般,想必是有奇遇。”
睡美人:“奇遇是不假(指尖盘上黑雾),看着虽吓人了些,但管用得紧呀。”
江独明(贪婪):“江某斗胆,这...”
睡美人:“我劝城主还是歇了这份心思,毕竟是害人的东西,其中的代价,怕是你付不起的。(邪魅一笑)”
江独明:“姑娘多虑了,我只是想谢谢你,让我再无后顾之忧。”
睡美人:“你若想谢我,便替我取了柳带烟的性命吧。”
江独明:“这倒是为难我了,她如今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还有了身孕。况且,她也是你亲妹妹啊。”
睡美人(暴怒拍桌):“她害我之时怎得没想起是我亲妹妹!这么多年来,我自问待她不薄,可她呢?她是如何对我的!“
江独明看着一大团黑雾瞬间从女人身上暴起,好似张牙舞爪的黑色焰火,那张跟自家夫人一模一样的脸上,闪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看得他的背脊都生出几分寒意。女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手一挥,又恢复如旧,脸上的刀疤也不见了。
睡美人:“嗯~你不说我倒忘了,论起来,我得叫你一声妹夫才是。”
江独明(低头一笑):“我还记得灯会初遇,你是那般素雪清冽,我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被抓住了。我一直很遗憾,那晚没能和你说上话。”
睡美人:“于我而言,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不过一面而已,劳城主挂怀。”
江独明:“凭你今时今日的本领,想取一个人的性命易如反掌,应当用不上我吧。”
睡美人:“我也是想卖城主一个脸面。自己的夫人未出阁就跟别的男人勾搭到一块儿去了,还是你兄长,这脸面不得城主自己找回来?”
江独明(手握紧):“我夫人交于我时,仍是完璧之身。”
睡美人:“要人有什么用?城主大人可别告诉我,你动了真心啊。”
江独明:“你我这般,如何谈得上真心二字?好,我答应你,但是孩子...”
睡美人:“放心,我要的,只有柳带烟的命。”(起势要走)
江独明(连忙站起):“我该如何寻你?”
睡美人(扔去一颗赤珠,侧首眼角看人):“子时以此珠蛇祭,三息后我自会出现。”
语罢,女人便又化作黑雾消散了,留下茶盏里未饮完的碧螺春,透着残余的温热。江独明一口气干了手里的冷茶,眼睛里满是看不到底的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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