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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2020年初，全球爆发传染病，由于起源地的C国蓄意隐瞒使得防疫工作拖延过久，疫情一发不可收拾。
2021年，全球感染人数已破亿，死亡人数破三百万，但在疫苗开发后，疫情一度获得缓解。
2022年，病毒变种速度过快，原本疫苗研发成功后逐渐复苏的景气又因为疫苗失效而再度断崖式下滑。全球经济遭到严重打击，一些落后国家甚至发生人为的饥荒。
2023年，科学家研究发现变种的病毒会破坏男性的生殖机能，此时感染人数已破三亿，大多数在已开发国家。
2025年，由于经济景气持续衰退，C国发生内战，一时间东亚形势变得紧张。
2026年，内战不停的C国军阀动用核武器，世界各国同声谴责。此时全球感染人数仍在直线攀升已破十亿大关，死亡人数也突破一千万。但疫苗开发进度因为经济景气无法提升影响越趋缓慢，与此同时，原本因为经济问题带来的少子化现象受到病毒影响雪上加霜。
2028年，C国内战延烧到中亚与南亚各国，此时因为疫情影响已无力干涉的欧美诸国只能放任亚洲内战频发。地球人类总人口数掉到六十亿以下，且下降的趋势还在加速。
2030年，内战频繁的亚洲难民大量逃往欧洲，造成严重的治安问题。欧洲各国统治力大幅衰退，一些人口原本就少的小国甚至发生由难民组成的内乱。
2032年，无力阻止动乱的欧洲各国医疗系统完全崩溃，大量欧洲难民往北美逃难。此时已深受南美洲难民困扰的北美再度出现防疫破口，在三年后进入内乱，各州政府纷纷宣布戒严，限制外来人口进入。
2033年，全球感染人数已超过二十五亿，仅存人口不到五十亿。欧美各国秩序崩坏，亚洲内战不停，人类的文明之火在瘟疫带来的黑暗中摇摇欲坠。
时间来到2070年，传染病爆发五十年后——
一只老鹰在天上飞翔著，一台机车在青空下奔驰著。
头戴防风护目镜与黑色安全帽，颈绕围巾穿得像牛仔的骑士握紧机车把手。眼前是残破不堪到处都是碎石坑与废弃车辆，勉强看得出是一条柏油路，无限延伸到远方的直线。
机车的速度很快，但因为是电动机车，引擎声并不大。骑士技巧高超地闪避路上的障碍物与陷阱，嘴里轻轻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直线两侧的景色没甚么变化，一边是碧蓝的海洋，一边是青葱的山脉。若是初来乍到，大概会被壮阔的美景迷上而驻足停留。但骑士来过这里许多次，早已见多不怪，他保持著高速向前掠过一段又一段的山脉与波浪起伏。
“It's a long road…”
模糊的语句消散在风中，隐约听得出是一首英语老歌。不知骑了多久，他的视线总算出现一栋还算完整的建筑物。
机车慢了下来往路边靠去，骑士在建筑物前停下来看了门牌一眼。
“啧……差了两号，还没到。”
再次催动油门，机车向前奔驰而去，激起一片烟尘。刚刚还在天上的老鹰降落在建筑物屋顶上，凝望著远离的机车。它偏头举臂理理自己的羽毛，停没多久又拍拍翅膀，往翠绿的山脉深处飞去。
日正当中，骑士将车停在路旁，支起一块太阳能板给机车充电。他拿出一根高能量干粮棒嗑了几口，又拿起挂在腰间的铁制水壶转开盖子，喝几口水，顺便把嚼碎的食物给冲入胃里。
看著机车上的电量显示，心里估算还要充多久的骑士从胸前背心口袋拿出一包弄皱的烟盒，从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
把车厢里插在充电座的打火机拿出，啪的几声后点燃香烟。他深吸一口，脑中陷入一片空灵的状态。就这么无语地一口接一口，没多久烟就抽完了。他坐在太阳能充电板下遮荫，从背心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
包裹上写著一行住址，就跟刚刚门牌上写的是同一条路，只不过差个几号。他就这么呆呆看著，不知道在想甚么。
直到电量充满的提示声从机车发出他才回过神，随手把已经不能再抽的烟丢到地上，把包裹放进胸前的背心口袋。他收起太阳能充电板跨上机车，发动后等了一下才催动油门继续前进。
“应该快到了。”骑士喃喃自语著：“也就差个几号，不会太远才对。”
一边山一边海的景色依旧，夕阳却已斜下，在海上摇摇欲坠著。机车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昏黄的落日映照在防风眼镜上。海风吹拂著骑士的脸颊，也不见他那的嘴角有半点动弹。
很快地日头撑不住，还是沉入海底了。夜色爬过山头蔓延开来。害羞的月娘露出脸来，苍白的月光照在没有路灯的残破公路上，也照不清那些碎坑的位置。
机车的车头灯与显示屏亮起，显示的电量下滑得有点快。骑士看著不见半盏明灯的远方，有点无奈地啧了一声。
“没办法了，找个地方过夜吧。”
藉著机车的头灯停在路边，随便找个还算平整的空地后便在周遭四处收集干柴点火。这条路线他走过很多次，知道没甚么危险才敢这么晚决定扎营。
把收集好的干柴堆在一起，底下铺著一堆枯叶。骑士拿出打火机点燃枯叶，用嘴吹一阵让火旺盛后便回到机车旁。他从机车的侧箱中拿出一组帐篷开始搭建，全都弄好后才关掉机车的头灯。
嗑著上午吃剩的干粮棒，喝的还是水壶里的白开水。简单饱食后骑士坐在帐篷铺垫上，凝望著火堆里偶尔窜出的火星。
半晌后他脱下头盔与护目镜，露出沧桑的眼神与尖削如刀刻般的脸庞。海风轻轻吹著，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波浪声。月娘高挂在明亮的夜空中，没有光害与空气污染，璀璨的星河像一条光带蔓延到海中。
男子拿出香烟看了看，没多久又放回背心口袋。接著他又拿出包裹，看著包裹上娟秀的字体，心里不知道在想甚么。
远方的山里传来一阵狼嚎唤得男子回神，他叹口气后把包裹小心地收起。接著他在营火中又添上几根柴火，便钻进帐篷里睡了。
男子做了一个梦，以前的梦。
梦里的他是一个士兵，跟随祖国抵抗外来者的入侵。那场战争死了好多人，那些人里面有他的兄弟好友与同学。
枪林弹雨下许多人倒下，而他依然站在喧嚣的战地上，四周的景色渐渐转灰。死去的人成为没有脚的幽灵，朝著前方漆黑一片的尽头飘去。
只有他想跟著亲友一起离去，只有他的脚像生根似地长在地上动也不动。他无声地嘶吼著，眼睁睁地看著亲友们踏入漆黑之中却甚么都不能做。
然后他就醒了，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喔！”
男子偏头躲开那一咬随即翻身而起，这才看清那不速之客原来是一头饥饿的野犬。
“这还真少见……你哪来的啊？”
由于战火四周一片贫瘠，连大型动物都活得很艰难。大多会躲在山里觅食，很少会跑到路上。这头流浪狗恐怕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在山里占不到地盘才会跑来路上碰运气。
那畜生低吼著，似乎对于到嘴的食物竟然跑了感到十分愤怒。狭窄的帐篷里没甚么闪躲空间，出口处又被挡住，男子感到有点头疼。
“罢了……”男子解下绑在小腿的短刀，在野狗面前晃动著。“听得懂的话就快滚出去，我不想杀生。”
或许是曾被人饲养过的关系，那条狗明白男子的意思。它犹疑了一下，转身跑出帐篷。男子追出去，却不见它的踪影，不由得松口气。
能够不打就逼退是最好的，在这荒郊野外要受伤感染很麻烦。虽然车里还有些被用的抗生素，但那是比黄金还贵重的存在，不能随便乱用。
东方的山上泛起鱼肚白，四周弥漫湿冷的雾气扑面而来，让男子清醒不少。他伸伸懒腰甩甩双臂，用手掌拍拍脸颊赶走睡意。
看著尚未完全熄灭的营火馀烬，男子随便踢几脚沙子扑灭。肚子还不饿，没有用餐打算的他开始收起帐棚。弄完关上机车侧厢，跨上去发动引擎，他把龙头一甩便冲了出去。
电量还有一半以上，骑到中午应该没问题，男子如此盘算著，油门放松了点没继续加速。
旭日爬上山头，四周的空气渐渐变得闷热。一样的美景持续掠过，男子依然哼著同一首老歌。晴空万里无云依旧，耳边传来的还是一成不变的海浪声。
又一栋建筑物出现在远方，这次的门牌号码只差了一号，男子也不逗留，因为这栋建筑物看起来已半毁，里面不可能有人住。
大战后人越来越少，住人的地方也是。一件包裹送个一两周也算常态，虽然通常都是交给无人机递送。只有少数重要的包裹得委托他这样的人，当然佣金也给得很够，不然可没人想接这危险的活。
谁知道哪里还潜藏著病毒？或者像早上那样的危险状况？在这个大部分都躲在自家自我隔离的年代，愿意冒险外出的人真不怕没钱赚。
不过这样的委托也越来越少，人类的人口已经无法恢复。文明半毁后，残存者大多失去进取的心与未来的希望。对于生育后代这件事，自然就变得兴趣缺缺。
或许对那些人来说，在疫情开始时人生就已经结束了。骑士在架好太阳能充电版躲在阴影下时，没来由地这么想著。
老鹰凌空而下扑倒了野犬，没力气的野犬徒劳无功地挣扎几下便断了气。
老鹰看都没看就飞走了，接著一块乌云飘过下起急雨，不一会又放了晴。乌云高速往南移动，几个小时后便追上在骑车的男子。
“啧…”
男子赶忙停下电动机车，并从侧厢拿出防水帆布盖住。毕竟要因为雨水渗入而短路故障就麻烦了，这附近可没甚么像样的维修站。
另外拿出一块帆布披在身上避免淋湿感冒，在荒郊野外务求慎重，就算是小雨也不能无视。多年的生存经验早告诉男子，所有的夺命之祸都是从细微开始。
或许是睡眠不足导致摔车，或者是保暖没做好导致感冒。就算是一点小伤，只要不及时处理就可能演变成大祸。像是伤口感染、像是发烧失去距离判断力、又或者睡觉时没把帐篷拉链拉上，被毒蛇入侵后咬上一口……
想起早上遇到的那只流浪狗，应该是有人咬才聪明到会拉开拉链。看样子之后睡觉要拿东西挡在门前，免得再遇到同样的鸟事。
“喔，雨停了！”
男子看著刚探出头的太阳，开始收起盖在机车上的防水帆布，将其上的水珠都给抖开。一切收好准备骑车之际，他皱了皱眉头。
因为一场急雨，路上到处都是水坑。没办法分辨深浅的结果就是只能慢慢骑，免得一个不小心就把机车摔到故障。
结果车速慢了很多，果不其然又得在外过夜。
还好下雨范围不大，扎营的区域还有些干柴可烧。男子呆呆地看著营火内偶然溅出的火花，出神了许久。
“嗄！”
黑夜中一只乌鸦的叫声在树上响起，将男子唤回了神。
“嗄！”聒噪的叫声吸引了男子的注意力，他抬头往上看却甚么都没看到。
男子耸了耸肩，转身躲进封好的帐篷内随手封好，然后用重物压著门口，避免被奇怪东西闯入。
虽然是躺下了，但那一晚帐篷外的乌鸦叫声很吵，弄得他很晚才睡。
顶著黑眼圈醒来后时间已过清晨，太阳高挂十分刺眼。
男子提不起精神，呆坐在帐篷中好一段时间，最后拿出香烟盒，往里面看了看，还剩下两根。
犹豫许久，抽出其中一根点燃，吸一口后闭上眼沉浸著，才缓缓吐出一圈白烟。
看著盒子里最后那根烟，他的表情有点复杂。他心想真要今天还没找到，干脆就回头吧。反正这包裹已经给好几个人送过都失败了，没差他一个。
“抽完这根就出发吧。”男子懒懒地说著。
机车再次发动时电量还有七成，估计骑到下午在休息也没问题。想著一口气骑到最后的他催动把手的油门冲上马路，继续一路向南奔去。
依然是那山、那水、那晴空，嘴里哼的还是那首英语老歌。那瞬间骑士似乎有种错觉，仿佛时间被绕成一个圈，而自己是在这圈里不停奔跑的老鼠。
天与地仿佛形成一个球，而自己在球体内。太阳还是很大，他有点头晕，感觉应该是中暑了。水壶里的水已所剩无几，他也找不到能补给水的地方。路还有多长，他不知道；甚么时候能到达目的地，他也不知道；包裹里有甚么东西，他还是不知道。
路上的障碍物已经很少了，到这里连坑洞也变得很少。这一段几乎没人到过的路上继续笔直地延伸向远处的中心，即使那尽头看起来蒸气缭绕，如此地不真实。
还没到吗？仿佛听到谁在耳边说著，意识慢慢地模糊起来。晴空映照在护目镜上，机车与人的影子慢慢地拉长，四周的景色渐渐泛黄，犹如老旧褪色的照片。
等到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似乎掠过了一栋建筑物。察觉自己错过甚么的男子赶忙煞车，随即回头望去。
一栋普普通通的木制民房孤单地立在路旁，那烟囱还冒著烟，看起来应该还有人住的样子。
龙头一拉回转后慢慢地骑到门前，从背心拿出包裹看了一眼，再看向门牌。他确定这次没有搞错了，这里就是包裹所标住的地址。
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疲惫不堪的骑士面露喜色伸出颤抖的手指，按门牌下的电铃按钮。清脆的铃声在屋子里响了一阵，没多久有脚步声从深处传来，还有个女性的声音说道：
“嗨嗨，请等一下我马上到。”
不一会门被拉开了，出现在男子眼前的是一名穿著围裙的年轻女性。男子吞了口口水，注意到女性双耳上的特殊金属挂饰。
“你是机器人？”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我是阿尔法系列第四型号，名字叫艾莉儿。”女性对自己的机器人身分被识破一点都不意外，继续问道：“请问你是谁？来这里做甚么？”
“呃……”他看了看包裹上的收件人姓名，说：“李．托尔．道靖先生在吗？”
机器人眨了眨眼睛，一脸平静地说：
“真的非常抱歉，老主人去年就走了。”
“这……这样啊……啊哈哈……”
好不容易送到了，但收件人却死了。所有的努力在这一瞬间白费，使命必达的快递骑士现在只觉得自己总算解脱，可以不用继续送这该死的包裹了。
“要进来喝杯茶吗？”机器人小姐艾莉儿露出一脸微笑地看著男子。
“这包裹你能代收吗？”
“没有老主人的许可，我没办法喔。”
“可是你的主人已经死了。”男子忍不住吐槽：“何况你刚刚还主动邀我进房去。”
“没问题，因为这是设定好的程序。”
男子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先是用手指指著艾莉儿，又摀著自己的嘴苦思良久。最后他无奈地叹口气，问：
“可以让我在这进行补给吗？”
“没问题，太阳能制水机跟杂粮棒制造机组都正常运作中。”
“那有香烟吗？”
“非常抱歉，这里没有这种东西。不过有老主人珍藏多年的雪茄，要吗？”
“欸？可以吗？”
“尽量满足访客的要求，这是老主人托付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那真是帮大忙了。”
男子庆幸自己在最后还能得到一点心灵慰藉，至少珍贵的雪茄可不是现在这时代能随便买到的奢侈品，那可比黑市货的香烟还要稀奇了。
“回去之后就跟公司报告说找到地址，却没遇到收件人吧……”男子看著走进去拿补给品的艾莉儿，如此碎碎念著。
在仓库深处，有一个包裹静静躺在最后一个货物架上，整个架上只剩它一个。有个穿著工作服的仓管人员注意到了，回头问起他的同事：
“那个包裹怎么还在啊？之前不是看人领去递送了？”
“喔，那东西啊？听说找到地方了，但收件者人不在。”
“又不在？这第几次啦？要不，干脆我们请无人机送过去吧。”
“当初的寄件者可是花大钱请求专人直送的，因为那笔钱，我们公司才能撑到现在啊。”
“欸？原来有这段故事吗？”
“反正就放著，总有笨蛋菜鸟接去送的，就别管了吧。”
“哈哈，人类总在重复相同的错误。”
“你不也是人类吗？”
“是啊，所以我决定放置不管了。”
“那我们关门吧，该下班了。”
“晚上要吃甚么？要不一起去小梅屋？”
“好啊好啊……”
两人的谈话声渐远，电灯逐一被关上，最后从门缝里透出的亮光也消失了。
最后，那包裹继续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等待著下一个愿意送他回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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