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悬停在墨绿色旗袍上方,只差分毫。
我的指尖却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解剖前的常规紧张,而是源于一种几乎要将我灵魂冻结的恐惧。
那股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不知何时变得浓郁起来,像潮水般将我包围、淹没。
它不再仅仅是空气中一丝古怪的气味,而是化作了有形的触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将我猛地拖拽向记忆最深处的黑暗漩涡。
轰——
二十年前那个漆黑黏湿的雨夜,瞬间覆盖了眼前的一切。
解剖室的无影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一块粗糙的布料,带着泥土和霉味,狠狠蒙住了我的眼睛。
紧接着,我被塞进一个狭小、逼仄的空间,像一件货物。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我的脸颊,大概是车子的后备箱。
而那股甜腻到发齁的苦杏仁味,就在这片黑暗中弥漫开来,无孔不入。
「别出声,小丫头。」
一个低沉、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金属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却又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
我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小小的身躯蜷缩着,不敢动弹分毫。
恐惧像无数细密的针,扎遍我的全身。
「放开我的女儿!你们要钱,我给!放了她!」
是妈妈的声音!
撕心裂肺,带着绝望的哭腔,穿透了车厢的隔板,重重砸在我的心上。
「妈妈!」
我忍不住哭喊出来,拼命地想要挣扎,手脚却被什么东西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那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徒劳的扭动和压抑的呜咽。
「呵……」
耳边传来绑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轻笑。
那笑声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耳膜,让我从心底泛起寒意。
紧接着,我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争斗声,像是有人在搏斗,有东西被打翻。
还有妈妈更加凄厉的尖叫,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咒骂。
我能想象,妈妈一定在为了保护我,和那些凶恶的绑匪拼命。
她那么瘦弱,怎么可能……
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蒙眼的布料,带来一片冰凉的湿意。
我想喊,想叫妈妈快跑,可喉咙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绝望的抽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只剩下雨点敲打车顶的单调声响。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浓郁得化不开的苦杏仁味道。
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再后来……我就被扔在了家门口。
钱给了,绑匪消失了。
我回来了。
妈妈……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浓烈的苦杏仁味,成了我二十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它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深刻、最恐怖的印记。
「呼……呼……」
我猛地喘息着,从令人窒息的回忆中挣脱出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眼前的景象重新聚焦。
依然是冰冷的解剖室,惨白的灯光,以及解剖台上那具穿着婚纱和旗袍的女尸。
那股苦杏仁的味道似乎淡了一些,却依然顽固地萦绕在鼻尖。
是幻觉吗?
不。
我是一名法医,我的嗅觉经过专业训练,绝不会出错。
这味道是真实存在的。
它不仅存在于二十年前那个绑架现场,也存在于……现在。
存在于这具尸体周围!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氰化物!
苦杏仁味是氰化物的典型特征!
难道……二十年前的绑匪,用氰化物……
不!警方当时的调查并没有发现氰化物的痕迹!
可这味道……
我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重新落回尸体上。
刚才的回忆太过汹涌,几乎冲垮了我的理智,但也带来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绑匪……
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
他触碰我的时候,好像……戴着手套?
是的,我记得那种触感,隔着一层东西,有点粗糙,但能感觉到指节的形状,很分明。
为什么戴手套?
是为了不留下指纹吗?
我努力地回忆,想要抓住更多线索,但记忆就像被打碎的镜子,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那个绑匪的脸?看不清,被刻意遮挡了。
他的身高?体型?好像……很高?但不确定。
还有其他同伙吗?好像有,但记忆更加模糊。
唯一清晰的,就是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和那双戴着粗糙手套、指节分明的手。
以及……那无处不在的苦杏仁味。
这味道,就像一条无形的线,将二十年前的绑架案,和眼前这具诡异的女尸,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触发痛苦回忆的开关,它可能……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是绑匪留下的某种标记?
还是……与死者的死因有关?
或者,更可怕的是,二十年前绑架我的,和杀害眼前这个女人并布下这个诡异现场的,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
那枚刻着“701”的戒指……
无名男尸“701”……
母亲失踪时穿的旗袍……
我的订婚戒指……
还有这致命的苦杏仁味……
所有的线索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我困在中央。
而那只织网的毒蜘蛛,或许就隐藏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我。
心脏因为这个猜测而剧烈地收缩。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一切,从一开始,或许就是冲着我来的!
二十年的时间,他们从未放弃过什么?或者说,他们在等待什么?
而现在,他们用这种方式出现,是为了什么?
警告?挑衅?还是……另有目的?
我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看着那件墨绿色的旗袍,看着那枚铂金戒指。
寒意彻骨。
不行,不能再自己一个人硬扛下去。
这件事太诡异,太危险了。
我必须告诉陆离。
他是警察,也是我的未婚夫。
虽然那枚戒指的出现让我对他产生了一丝疑虑,但我需要他的帮助。
或者说,我需要确认,他是否也身在这张网中。
深吸一口气,我终于稳住了颤抖的手,握紧了冰冷的手术刀。
不管真相有多残酷,不管要面对什么。
我都要亲手,将它层层剥开。
就从这件,属于母亲,却穿在陌生女人身上的旗袍开始。
刀尖,终于轻轻划破了丝绸的表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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