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浓,烛火在檐下闪耀着微弱的光,苏婉儿斜倚在绣榻上,手里的针线因夜凉微颤,绣成的梅花却七歪八扭。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庭中一株老梅,微风拂过,梅花的花瓣飘落在她的襦裙上。
她的发髻高挽,玉佩轻晃,面容清秀而沉静。
李凌风推门进来,青衣黑斗篷被夜色晕染得更沉。
他摘下腰间的铁扇,放在案头,向倚在榻上的苏婉儿走去。
“婉儿,夜已深了,怎还不歇?”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苏婉儿放下手中的绣帕,微微一笑:“拙夫回得迟,妾身怎敢先歇?今夜风大,凌风可要添件衣裳。”
李凌风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覆在她纤细的手背上,温热的掌心温暖着苏婉儿冰冷的手背。
他望着她,眉宇间一向的冷静此刻多了几分柔和。
“婉儿。”他低声唤她的名字,他的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苏婉儿抬眸,她感觉到丈夫今日的不同寻常,却装作不觉,只轻声道:“凌风可是有心事?”
李凌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指节,沉默片刻,才道:“婉儿,家中琐事,你自不必挂怀,只是近来府里人言碎语,终究叫我心中难安。”
苏婉儿垂下眼睫,叹了一口气声音柔和:“外头传什么,妾身自是知晓几分,无非是说我李府多年无子,怕是断了香火。”
话音未落,李凌风微微蹙眉,嗓音也低了几分:“胡言乱语,何须理会。”
“可妾身终究是……”苏婉儿的指尖在绣帕上轻拢,语气极轻,“终究是负了拙夫。”
李凌风猛地握紧了她的手,指节微白,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婉儿,别说这些,你是我正妻,是我一生的伴侣,旁人如何议论,与我何干?你莫要放在心上。”
苏婉儿只是轻笑,眉眼间却浮起淡淡的忧色:“凌风,你自幼孤苦,得有今日,实属不易,如今李府只余你我二人,若无一子半女,旁人如何看你,府中下人又如何服你?你心里难道真的不在意?”
李凌风沉默不语,眼神游移到窗外的梅树。
他一向冷静果敢,兵法剑术皆无所畏惧,可面对眼前的女子,心头却只觉无力。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我只在意你。”
夜风吹入窗棂,微微带着凉意。
屋内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苏婉儿见李凌风有那么一刻的犹疑,知晓他定是在意的。
苏婉儿轻轻抽回手,取过案上的银壶,为他斟上一杯温茶。
“今夜凉,饮些热茶,妾身不是不知拙夫的心思,你自小被人薄待,最在意旁人如何看你,如今李府门前,屡有媒人打探,只盼你纳妾续后,凌风,你可曾动过那样的心思?”
她问得极轻,却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李凌风的心上。
他看着她,目光复杂,最终缓缓低下头:“我怎会不想有个孩子?若有子承嗣,府中上下也能安稳些,旁人也不敢再言语你半句……”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哑:“可我不舍你受半分委屈。”
苏婉儿的眼角泛起微微水光,却仍旧微笑着,语气温柔:“妾身不怕委屈,只怕拙夫心里难过,凌风,你心里,有没有一丝怪我?”
李凌风的手颤了一下,半晌才道:“从未怪你,若说怪,只怪老天无情!”
他攥紧拳头,眼里隐隐有泪光在闪烁,声音里有些沙哑:“你是我亲手迎进门的,婉儿,从前那些风言风语,我都能不理,可如今日日听到,心里却越发压抑。,非……若非我在意你,如何会在意这些?”
苏婉儿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叹息一声:“妾身原以为,凭着你我的情分,外事再难也能一同撑过去,可这件事,终究是妾身的错,若你真想纳妾,妾身不拦你。”
这句话说得极轻极淡,仿佛只是谈今天的天气真好。
可李凌风却猛然抬头,目光里尽是惊愕与慌乱:“婉儿!你怎会说出这等话?你可知我……”
他的话哽在喉头,终究说不下去,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全天下。
“我怎舍得?”他喃喃低语。
苏婉儿凝视着他,眼中盈满泪光,却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凌风,你是大丈夫,肩上担着家业,府中上下百口人,怎能因我一人,误了李家的香火?你心里纠结,是不是既渴望个孩子,又不忍我难受?”
李凌风闭上眼,声音极低:“婉儿,你明白得太多。”
良久,他缓缓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窗前,夜色里他的背影高大而孤单。
苏婉儿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阵钝痛。
她知道他的为难,也明白他内心的渴望与挣扎。
她想起初嫁时的誓言,想起这几年两人琴瑟和鸣的日子,却总有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李凌风终于转回身,神色已回归冷静:“婉儿,我答应你,无论旁人如何劝说,我都不会纳妾,若无子嗣,那便是天命,若旁人再言,任他去说。”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若你心里委屈,尽管与我说,你是我李凌风的妻,我的心头肉,旁人再多言语,也断不能动摇。”
苏婉儿低头,泪水终于滑落,却只是轻声应道:“妾身知晓了。”
苏婉儿靠在李凌风的肩头,嗅着他身上的冷冽气息,心里一片安然。
李凌风轻轻揽住她,低声道:“婉儿,天凉了,早些歇息,明日还有许多事要操持。”
苏婉儿点头,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夜风一阵阵吹过,梅花簌簌落下,洒了一地。
苏婉儿听着李凌风沉稳的心跳,泪水渗湿了他的衣襟。
李凌风低头,轻吻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而哀伤:“婉儿,无论世间如何,我都只要你。”
苏婉儿在他怀里颤抖了一下,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
天色微明,丫鬟轻声唤门。
苏婉儿缓缓睁眼,枕边泪痕未干。
李凌风已起身披衣,回首看她一眼,目光温柔:“婉儿,今日你便在府中歇息,不必操劳,若有人来言说什么,你也不必理会。”
苏婉儿轻轻点头,声音低微:“妾身明白。”
李凌风出门时,步伐沉稳如昔,背影却显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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