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 Inktalez
第二章
林穗站在南昌路老宅的浴室里,手指还捏着那张泛黄的船票,耳边回荡着窗外低沉的雨声,像有人在低语。她盯着墙上的蝶影密码,心跳声压过了雨滴。那串符号与家书中的黑市价目表吻合——1947年,法币贬值如雪崩,上海的黑市交易用暗语掩藏金条与银元的兑换。沈静秋,一个女作家,怎么会卷入这种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得查清楚,否则这老宅的诡异气息会像藤蔓一样缠住她。
她离开老宅时,天已蒙蒙亮。街边的路灯昏黄,映得湿漉漉的石板路像镜面。她回到档案室,翻出1947年的《大美晚报》。报纸发脆,边缘泛黄,她小心翻到花边版,标题赫然在目:《女作家夜遁疑云》。文章写得耸人听闻,说沈静秋4月初从法租界寓所消失,带走二十根金条,窗台却留下蓝蝶翅膀,与金条传闻矛盾。记者猜测她逃往海外,可没人见过她离开上海。林穗皱眉,船票日期是4月25日,若真要走,为何拖到月底?
林穗决定深入调查。她先查了沈静秋的背景——三十岁,未婚,住在法租界霞飞路一栋小楼,以悬疑小说闻名,笔锋冷冽如刀。1947年,她的最后一篇小说《蓝翼》发表,讲一个女人为逃避现实,与恶魔交易灵魂,化作蝴蝶飞走。读者以为是隐喻,可现在看来,那像是某种自白。林穗翻到报纸附图,一张模糊的黑白照,沈静秋站在窗边,眼神空洞,像被掏空了魂。
她又联系了工地负责人。那只锈蚀的保险箱是前几天挖出来的,里面有中央银行的查封记录。她借来复印件,文件显示沈静秋的账户在4月2日被冻结,理由是“涉嫌非法交易”。失踪当天冻结?林穗心头一紧。1947年的上海,法币如废纸,金条成了硬通货,沈静秋若真有二十根金条,账户冻结后,她靠什么生活?黑市交易是唯一的答案,可蓝蝶翅膀又是什么?
她回到老宅,想再找线索。白天的老宅没了夜里的阴森,却多了一股死气沉沉的寂静。她推开浴室门,阳光透过破窗洒进来,照得瓷砖泛着幽光。她蹲下检查昨夜的墙面,蝶影密码不见了,像被抹去。她愣住,手指摸上去,墙皮冰凉,隐约有股腥甜味。她起身时,脚踢到一块松动的地板,下面露出一本笔记本。她捡起来,封面写着“沈静秋,1947年3月”。
笔记本纸页发黄,字迹娟秀却凌乱。第一页写道:“金条是最后的救赎,可他们要的不是钱,是我。”后面几页记录了她的恐惧:有人敲门,声音从墙里传出,窗外总有蓝蝶飞过。她写道:“我签了契约,以为能逃,可时间停了。”最后一页是绝笔信:“4月1日,我将离开,不是走,而是消失。”林穗读到这里,手指发抖。她对照船票,4月25日——沈静秋没走成,她被困住了。
她翻回报纸,注意到一条细节:失踪后,邻居说夜里听到沈静秋的房间有低鸣,像翅膀拍打。她感到一阵寒意,抬头看向浴室镜子。灰尘下的镜面映着她的脸,可边缘似乎有东西在动。她擦干净,镜子里多了一只蓝蝶,翅膀缓缓扇动。她猛地退后,心跳如擂鼓。那不是幻觉,镜子里的蝶影清晰得像活物。
林穗靠着墙,呼吸急促。她不是没见过怪事,档案室里常有老物件带着故事,可这次不一样。沈静秋的绝望像一根针刺进她心里。她想起母亲失踪那晚,窗外的蓝蝴蝶,那冰冷的触感像烙在她记忆里。她一直觉得母亲是被什么带走的,现在,沈静秋的蓝蝶像在嘲笑她的恐惧。她闭上眼,手指攥紧笔记本,指甲嵌进掌心。
她试图理清思路。沈静秋账户被冻结,求助于黑市,签了某种“契约”,结果没逃成,反而被困。蓝蝶是象征,还是诅咒?她睁开眼,盯着镜子里的蝶影。它没动,可她分明感到一股凉意从镜面渗出来,像贴着她的脸。她想起《蓝翼》里的情节,女人化作蝴蝶后,灵魂永陷循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也在被拉进某种循环,老宅的空气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离开,可双腿像灌了铅。她怕真相,也怕自己和沈静秋的命运重叠。她小时候常梦到母亲站在窗边,回头看她,眼神空洞如死人。现在,沈静秋的影子像在重演那场噩梦。她咬紧牙,告诉自己不能退。真相是她唯一的武器,哪怕它会撕开她的伤疤。
林穗深吸一口气,把笔记本塞进背包。她转身要走,浴室的灯突然亮了——一盏吊灯,玻璃罩满是裂纹,光线昏黄如烛火。她僵住,老宅早就断电,这灯怎么可能亮?她抬头,灯影晃动,像有人在上面轻轻摇晃。她感到一阵晕眩,耳边响起低语,像翅膀摩擦的声音。她捂住耳朵,低语却更清晰,像从她脑子里传出来:“你来了……”
她猛地看向镜子,蓝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像女人的轮廓。她眨眼,影子没了,可低语还在。她咬牙跑下楼,冲出老宅。雨停了,空气湿冷,她回头看,浴室的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睁开的眼。她靠着街边的路灯喘气,低头时发现手腕上多了一道痕迹——淡淡的,像蝶翅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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