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 5: 含香碾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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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听闻你近来派人在沛县四处寻找家人。你我兄弟一场,只要你肯乖乖投城表降,我便放了令尊与夫人。若你不义,小弟便在这两军阵前,烹杀你的家人,看你将来如何面对天下将士!” 0
 
项羽高坐在乌骓马上,这个眉眼俊朗的男人,这些时日以来,常常与他的虞姬出入成双。 0
 
吕雉每每看见,都忍不住想,为何自己不能像楚王的虞姬一样,常伴在刘邦的身边。 0
 
不过就是上阵杀敌,不过就是枪林箭雨,她不是不敢闯的,只要能看着他、陪着他的。 0
 
可惜…… 0
 
她的视线缓缓望向刘邦,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想来也是付出了许多吧!到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堂堂汉王,她又怎能忍心见他为了自己而受辱? 0
 
她抿嘴,牙齿悄悄地叩紧了舌根,却听他用久违的洪亮嗓音笑答:“贤弟既然还记得你我是结拜兄弟,我的家人便是你的家人。你要是烹了他们,请不要忘记分我一碗羹汤。” 0
 
吕雉蓦地抬起头来,那一刹,她的瞳孔都在无声放大,心脏仿佛瞬间被抽紧成一个风干的枣核。 0
 
她以为他会为难,她甚至为他做好了自绝于两军阵前的准备,却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为了她而放弃什么。 0
 
她的身体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抖得犹如风中的落叶般,连容颜都仿佛瞬间枯败般萎谢。 0
 
一口血喷了出来,她的身体缓缓向后栽倒,眼前的天空那么亮,一如初见那日马背上的天空。 0
 
当日,是谁温言如风地说:“你,吕雉,是我刘邦最重要的女人!” 0
 
 
成亲八年,她为他从闺阁千金嫁作洗手作羹汤的农妇。她为他生儿育女,持家孝亲,为他尝尽相思之苦,冷寂之痛。为他坐牢受辱,为他颠沛流离,换来的,便是这分羹之报! 0
 
刘邦,你的心,原来,竟是这样狠,这样狠! 0
 
公元前203年秋,刘邦利用“鸿沟议和”诱骗项羽放回了刘太公和吕雉。做了两年零四个月人质的吕雉终于再次见到了刘邦,同时见到的,还有一同迎她回汉营的戚氏。 0
 
那个女人,拥有她曾经也拥有的青春娇艳,她的皮肤娇柔白皙,望着自己微笑行礼,风情楚楚地飘来。 0
 
“姐姐!”戚氏微微屈膝,虽是尊称,却并无半分敬意。 0
 
吕雉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视线移向刘邦,她的心里还是有着三分希冀的,也许,他愿意给她一个解释,也许当年的两军阵前,他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只是权宜之计。可是,刘邦虽然握着她的手,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后,视线便又飞回了戚氏的身上。 0
 
吕雉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松开,掌心里的月牙印里沁出殷殷的血丝。她垂下了眼睛,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此刻悲愤而苍凉的眼神。 0
 
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她吕雉一生的依靠了。 0
 
她从此不动声色,直至次年刘邦正式登基,她被正式册封为皇后。 0
 
当那本沉甸甸的金册交到她的手中时,她站在未央宫的正殿,凤冠霞帔,看着殿下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和宫女内侍,不由得想起当年刘邦带她策马沛县,问她喜不喜欢那高高在上,策马驰骋的感觉。 0
 
彼时她只顾着儿女情长,心如鹿撞,但此刻,她心静如镜。她知道,她爱这种感觉,但这份睥睨众生的尊宠,她再不要任何人给。 0
 
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和自己想保护的人。 0
 
 
“雉儿,你看,朕当年想给你的,如今都能给你了!朕早就说过,等朕功成名就的一天,必定不会亏待你的,怎么样?高兴吗?”刘邦握着她的手,一路走向琅华殿。 0
 
“高兴,当然高兴!皇上对臣妾和太子、公主的恩宠,臣妾万分感激!”她屈膝行礼,听见头顶传来满意的大笑。 0
 
那一夜,她在屏风后洗净凝脂,细腻芬芳的玫瑰花瓣洗不回她当年的青葱柔荑。她披散着如云长发,赤脚在琅华殿冰冷的大理石砖上走向刘邦。 0
 
明艳的琉璃帐缓缓垂下,当她褪尽香罗时,看见刘邦眼中刹那的失望时,心也微微抽痛了一下。 0
 
她如今风华染霜的身体,毕竟比不上那戚姬吧?她的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0
 
刘邦像是立时回过神般,些许尴尬和内疚生起,化作一个略带补偿意味的长吻落在她的颈边。 0
 
明黄色的缎被翻起浪花,吕雉睁大了眼,看着琉璃帐顶幽幽的光晕,默默,泪流。 0
 
昔年沉香,终于幽幽散尽,不复还来。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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