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十月一,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没有的话,我帮你介绍一家青旅,既做短租也做长租,我就长租在那儿,环境还不错,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这里。”
“那就麻烦你了,我的行李还在宾馆。”
“我给你个地址吧,你记一下,滨海花园海华楼36D,有门禁卡才能进去,我回去跟房东说一声,让她帮你收拾出一间房间,然后下楼去接你。”
“好。”,他说。
他说“好”,我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出租屋,给住在22楼的房东拨了一通语音通话,我向来对别人的事十分热心,对自己的事视若无睹,因为,垃圾而已,何须收拾。
房东紧赶着上了楼,收拾出最明亮的那间房,以高于平时三倍的价格从电话里报给了小哥哥,当时我就站在那间房间门口,心惊胆战地听着昨天还75今天猛涨到225的数字,心里愧悔,人家不会在心里骂我诳他吧。
“怎么会,国庆假期,不管是宾馆还是青旅都要涨价的。”
上午十点多,小哥哥坐在整洁的床铺上,腿边隔着一个白色的行李箱。
“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涨这么多,既然来了,那你先休息,我回房了!”
我仓鼠般溜回房间,盘卧在床上,抱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响,我最怕给别人添麻烦,帮倒忙,如果小哥哥是出于礼貌才不得不选择了这家青旅,那就是我对不起人家,我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人情必须要还的,就像老爸临死前嘱咐老妈,一定要把债还上,还不上,我死也合不上眼。他从没想过患有心脏病、持家无能的老妈要靠着怎样的本事去替他还完他欠下的巨额债款。
还人情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请人吃饭,最好一顿饭能把人家的房费给吃回来,如此也好打消心中的愧疚。
可是,吃什么呢?
“火锅行吗?就当我尽一份地主之谊。”
“其实没必要,但如果你非要请的话,为了不让你有心理负担,我要重庆九宫格。”
“同志啊!我就怕你不吃辣!”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晚上去?”,他看了眼腕表。
回到房间的我长长地呼了口气,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不足十平米的房间,桌子、柜子、床,还有一扇飘窗,这是我遗留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飘窗上林立着我这半年来疯狂购入的存书,虽然也有青岛市立图书馆的图书证,但总有一种借他人之好的不安全感,我喜欢收集东西,外卖剩下的勺子和牙签,各种颜色形制的笔,各种类型的本子,我似乎有储物癖,用一些零碎的东西将这件斗室塞得满满当当。
现如今,我面临即将彻底失去它们的境况,没办法,心里还是有些微的舍不得,但一想到不用再受尘世之苦,这点不舍得便算不得什么了。书捐给图书馆好了,只是我这副皮囊怕不能再次利用。可惜了。
唯有一点,我想纵容自己陪伴这些书籍久些,再久些,直到我离开的前一天,我把它们安安全全极尽郑重地交付给世界。
我最不舍的它们啊。
我爬到床上,挑选出一本《两晋文明史》,从桌子上取过烟灰缸、烟盒和火机放到飘窗闲置的一处,“啪嗒”,点上烟,翻开来,打算再细细翻读一遍,我热爱历史,热爱逻辑,热爱孙频……我抬起头,望着外头的日光,无意间看到了他站在窗口,眺望着大海,悠然地吐出一环环烟圈……因为整栋楼成弧状,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室内的片寸风景,他手臂撑在窗棱上,掌心托着下巴,两根手指间的烟蒂不时往口中送去,这时,他也看向了我,我们的目光一碰,默契地笑了笑,他回了房间,我低头看书。
晚饭出门时,我们谁都没有提及中午的那一瞬,我不问他,你不像会抽烟的人?他没问我,你作为一个女生竟然抽烟?抽烟的事就此过去,我在内心很感激他没有大惊小怪。
进入下行的电梯里,我倚墙而站,因为身上破天荒地穿了件雪白的吊带露背长裙,虽然外面套着一件短促的罩衫,但罩衫近似薄纱,我准备放弃一切,本不该在意别人的目光,但畏缩自卑这项特质似乎根植于我的大脑深处,构成了我做一切事的逻辑基础,我无法改变它,唯有在自己给自己设定的牢笼中尽力张扬,随心所欲。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侧身挡在我身前,我得以打量他高挑的身体上换了身随性的打扮,板鞋,浅色牛仔裤,白T外套了件白色外套,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借着电梯膜模糊的倒影,我依稀看到他的脸,但看不清,一直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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