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鎏金烛台上摇曳,司仪吟诵祝祷词的声音像浸了蜜的蛛丝黏在空气里。
卢修斯机械地托着新娘的手走过红毯,镶嵌在拱门上的十二枚月光石突然同时熄灭。
新娘的鸢尾花头纱被不知何处涌来的寒风掀起,露出底下青白交错的妆容。
"三公子?"新娘的指甲几乎掐进卢修斯掌心。
青年垂眸望着婚约戒指上的霜月纹章,那抹幽蓝竟与壁炉里燃烧的桌布残片如出一辙。
他想起两小时前露娜攥着族徽咯咯发笑的模样,婴儿的乳牙咬碎鎏金纹章时,飞溅的光点恰似此刻穹顶剥落的星屑。
观礼席传来杯盏轻碰的脆响。
艾丽娅端坐在主位,冰霜凝成的发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顺着脖颈滑进绣满冰晶兰的领口。
她怀中沉睡的露娜突然蹬开襁褓,藕节似的手臂精准指向莱昂纳德空置的席位。
"堡主说临时要巡视地脉。"茜丝捧着冰镇葡萄酒的手微微发抖,酒液在杯中凝出蛛网状的冰晶。
婚宴厅西侧传来水晶灯坠地的碎裂声。
正在切烤乳猪的侍应僵在原地,银质餐刀突然熔成液态,顺着桌布浸染新娘拖尾长达三米的裙裾。
新娘母亲攥着餐巾想要起身,却被椅背上突然生长的冰荆棘缠住了珍珠披肩。
"请新人交换誓言之吻。"司仪的声音陡然拔高,悬挂在穹顶的魔法竖琴应声断了两根弦。
卢修斯凝视着新娘唇上颤抖的鸢尾花粉,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支断裂的鹅毛笔。
昨夜地脉震颤时,露娜攥着他的食指在族谱空白处画出的图案,正与此刻新娘锁骨处浮现金色咒文完全重合。
观礼席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艾丽娅怀中的露娜突然睁开眼,紫罗兰色的瞳孔映出婚宴厅壁画上流动的血色。
那些描绘着历代联姻盛况的油彩正在褪色,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霜月诅咒符文。
"母亲!"卢修斯猛地推开新娘,婚戒在掌心灼烧出焦痕。
他踉跄着撞翻摆满魔法蛋糕的餐车,奶油玫瑰沾在艾丽娅融化过半的冰晶项链上,竟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地脉深处传来轰鸣,悬挂在正门的鎏金家徽轰然坠落,将莱昂纳德缺席的座位砸成齑粉。
露娜突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婴儿的乳牙间闪烁着欺诈魔纹的残光,她攥着艾丽娅的泪滴形耳坠,将最后一丝冰霜魔力注入婚宴厅的地砖。
三百六十五块黑曜石地砖同时翻转,露出背面镌刻的霜月契约。
宾客们惊恐地发现,那些本该见证誓约的魔法铭文,此刻正流淌着与外室情书如出一辙的绯色墨水。
新娘的捧花在空中炸成冰雾,凝结成莱昂纳德与外室私会的水镜画面。
艾丽娅终于站起身,融化的冰晶顺着裙摆在地面绘出霜月家族失传百年的审判魔阵。
露娜揪着她的珍珠项链,将最后一道反噬咒文刻进母亲的心口。
当子夜钟声在破损的穹顶之下响起时,莱昂纳德正站在地脉深处的禁书库里。
他手中试图修改的婚约契约突然自燃,烫金字体扭曲成艾丽娅的笔迹。
权杖上的霜月宝石裂开蛛网纹,每一道裂纹都映出露娜含着乳牙微笑的脸。
画像渗出的血珠顺着石砖缝隙蜿蜒,在地脉深处汇聚成预言中的霜月残戒。
堡主扯松领口试图呼吸,却闻到袖口沾染的外室香水正与契约燃烧的焦臭纠缠不清。
当他转身时,禁书库青铜门上的家徽眼瞳突然转动,虹膜里闪烁着露娜襁褓上未干的欺诈魔纹。
莱昂纳德的手掌按在青铜门兽首浮雕上,禁书库的寒气顺着指缝钻进骨髓。
契约羊皮纸在秘银匣里化作灰烬的刹那,他听见婚宴厅方向传来水晶爆裂声——那本该是新人饮合卺酒的时辰。
画像框沿渗出的血珠突然加速流动,在他锃亮的马靴旁汇聚成霜月残戒的模样。
这个象征家主权威的戒指此刻布满裂纹,戒面浮现的竟是露娜襁褓上未干的欺诈魔纹。
他抬脚碾碎血戒幻象,袖口抖落的玫瑰香粉却在石砖上灼烧出情人的名字。
"堡主!"侍卫长撞开青铜门时,禁书库三十六盏长明灯同时爆裂。
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凝结成艾丽娅的侧脸,冰蓝色的瞳孔里流转着霜月审判阵的光纹。
莱昂纳德扯断颈间碍事的银灰色领巾,情书墨水特有的鸢尾花香突然变得刺鼻。
当他冲过第七道魔法回廊时,墙上的历代家主画像集体转身,他们权杖尖端的霜月宝石正如融化的雪水般滴落。
婚宴厅的鎏金门扉在十米外轰然炸开,三百六十五块翻转的黑曜石地砖上,绯色墨水正沿着契约铭文游走成外室的情书笔迹。
莱昂纳德看见自己的私密信笺从魔法阵中心升起,羊皮纸上每处墨渍都化作跳动的火焰精灵,当众诵读那些隐秘的誓言。
"父亲昨夜巡视的是哪条地脉?"卢修斯的声音裹着冰碴。
青年礼服前襟沾满融化的奶油,婚戒在掌心烙出的焦痕正渗出黑紫色毒液,这分明是霜月契约反噬的征兆。
艾丽娅怀中的露娜突然咯咯笑起来,婴儿的手指精准点在虚空某处。
悬挂在穹顶的十二盏水晶吊灯应声炸裂,锋利的碎片却没有坠落——它们在空中拼合成巨大的水镜,清晰映出莱昂纳德今晨更衣时,外室为他佩戴紫晶袖扣的画面。
宾客席传来杯盘倾倒的声响。
茜丝手中的冰镇葡萄酒彻底冻结,酒樽表面裂开的纹路与审判魔阵的轨迹完美重合。
她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证词,每个字母都是艾丽娅常用的花体字。
"不过是婴儿的幻术。"莱昂纳德权杖重重顿地,冰霜顺着杖身爬上审判魔阵。
那些绯色墨水凝滞的瞬间,露娜突然揪住艾丽娅的珍珠项链,乳牙咬破指尖弹出一滴血珠。
血珠坠地的脆响宛如丧钟。
魔阵中央突然升起冰晶囚笼,十二根栅栏上流转着霜月家百年来的婚约契约。
莱昂纳德惊觉自己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订婚戒指自动脱离手指,在囚笼顶端化作公证天平。
"三百年前,先祖在此立誓。"艾丽娅的声音像是从极地冰川深处传来,融化的冰晶发饰重新冻结成荆棘王冠,"当契约见证者说谎,冰霜将亲吻说谎者的灵魂。"
卢修斯踉跄着撞到甜品长桌,黑森林蛋糕上的酒渍樱桃滚落脚边,爆开的汁液竟与囚笼里突然出现的血色契约如出一辙。
他看见父亲那些隐秘情书上的字迹正在公证天平上燃烧,而母亲当年签署婚约时用的孔雀翎笔自动飞入天平另一端。
露娜的襁褓突然渗出幽蓝光芒,婴孩用长牙的牙龈摩擦审判魔阵边缘,在地面刻出新的补充条款。
莱昂纳德脚下突然窜出冰霜锁链,将他礼服上的金线徽章绞成碎片——那是三小时前外室亲手绣上的霜花。
"您承诺过母亲什么?"卢修斯掰开囚笼栅栏时,掌心皮肉黏在零下五十度的冰柱上。
青年眼眶通红地盯着公证天平,那上面浮现出父亲抱着外室女儿庆祝生日的魔法留影,而昨日正是他因修炼失误被父亲叱骂的日子。
莱昂纳德突然暴起,权杖尖端射出冰棱击碎公证天平。
破碎的冰晶却未落地,反而凝聚成艾丽娅的审判之剑悬在他眉心。
堡主精心打理的银发被剑气削断一绺,发丝坠地时竟变成毒蛇,嘶嘶着游向露娜的方向。
"滚出去!"卢修斯扯下胸前的家族徽章砸向地面。
镶着霜月宝石的徽章弹起时,突然显露出外室宅邸的魔法坐标。
青年太阳穴青筋暴起,童年时父亲指导魔法的画面与此刻的背叛场景在脑海中激烈冲撞,令他的魔法回路发出琴弦崩断的嗡鸣。
莱昂纳德袖口翻卷的瞬间,十二道冰霜护盾在身前层层绽开。
当审判之剑刺穿第十道护盾时,他借着反冲力退到破碎的穹顶之下。
月光混着雪片落在他肩头,凝结成外室最爱的雪绒花形状。
"你会后悔今日的僭越。"堡主阴鸷的目光扫过妻子与幼女,权杖在身后划出传送阵。
阵眼闪烁的紫光与露娜瞳孔的颜色碰撞出诡异火花,将地砖上残留的情书笔迹灼烧成嘲讽的笑脸。
卢修斯抬脚碾碎那个魔法笑脸时,冰晶碎屑割破了他的婚靴。
青年浑然不觉地走向鎏金大门,身后传来新娘跌倒时扯动桌布的声响。
月光石拱门在他经过时突然恢复光明,十二道光线却在地面投射出外室女儿的轮廓——那个与露娜同月诞生的私生女剪影。
鎏金门廊外的月光石将卢修斯的影子拉得细长,青年绣着霜花纹的婚靴碾过冰晶碎片,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他扯开浆得发硬的立领,喉结滚动着吞咽婚宴残留的苦酒气息,魔法回路在皮下突突跳动——那是三小时前替露娜疏导魔力时残留的灼痛。
"三公子!喜帕......"
身后传来陪嫁嬷嬷的惊呼混着织物撕裂声。
卢修斯脚步微滞,余光瞥见新娘缀满月光贝的裙摆勾住了鎏金门钉。
她踉跄着扶住冰晶廊柱,精心编织的鸢尾发髻擦过浮雕上尖锐的荆棘花纹,落下几缕断发在猩红地毯上。
青年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抽搐,掌心肌肤下浮现金色咒印——那是强行挣脱霜月契约反噬的代价。
他闻到自己袖口沾染的奶油甜香正与审判魔阵残留的焦臭交织,恍惚间竟与父亲身上外室的玫瑰香水重叠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少夫人当心!"茜丝捧着药箱从回廊转角奔来,冰晶兰头饰在跑动中撞碎了半边花瓣。
侍女冻得发红的手指刚要触到新娘手肘,突然被卢修斯礼服下摆扫落的冰碴划破指尖,血珠滴在新娘拖尾的珍珠绣纹上,凝成三颗玛瑙似的红点。
卢修斯终于转身。
穹顶破损处漏下的月光恰好照亮新娘锁骨处的咒文,那些金色纹路正在皮下游走成露娜昨夜画在族谱上的图案。
他瞳孔骤缩,恍惚看见父亲抱着外室女儿站在图案中央,那女婴颈间也浮着同样的霜月烙印。
"您要去地脉禁室吗?"新娘用冻出青紫的指尖压住撕裂的裙摆,精心描绘的鸢尾花钿在冷汗中晕开,"父亲...堡主大人的事......"
青年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契约燃烧的残影。
他用手背抹去唇角冰渣,喉间血腥味提醒着两小时前替母亲挡下的那道反噬咒——当时露娜的乳牙正咬着艾丽娅的审判之剑,婴儿的笑声混着父亲权杖爆裂的声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新娘的陪嫁丫鬟提着琉璃灯追来时,正看见自家小姐蹲身捡拾裙摆珍珠。
冰晶地面映出她发红的眼尾,精心描绘的远山眉被泪水晕成两团青雾。"姑爷也忒狠心......"丫鬟刚开口就被新娘扯住衣袖,三寸长的水葱指甲掐进她腕间嫩肉。
"慎言。"新娘抹去冰晶兰头饰上的血迹,被卢修斯魔法余波震碎的耳坠链子垂在颈侧,随呼吸轻扫着那道游走的咒文,"北境十七家族的耳目,此刻怕还藏在融化的冰雕装饰里。"
卢修斯僵立在廊柱阴影中,掌心契约灼痕突然刺痛——那处伤口竟与新娘颈间咒文产生共鸣。
他想起交换婚戒时,露娜曾攥着他的手指在新娘掌心画圈,婴儿的口水在皮肤上绘出过同样的魔法回路。
新房门的鎏金把手凝结着冰霜。
当卢修斯终于旋开房门时,孔雀石镶嵌的门缝里漏出半阙破碎的镜光。
他看见自己映在鎏金梳妆镜中的脸:父亲遗传的银灰色卷发沾着奶油,母亲赠与的霜月耳钉正在左耳垂结出冰晶。
"抱歉。"
青年生涩的道歉卡在梳妆台抽屉的檀香里。
新娘正用嵌珍珠的珐琅镊子夹取破碎的耳坠,闻言指尖微颤,翡翠耳夹坠入盛着玫瑰汁液的盥洗盆,溅起的水珠沾湿了鎏金烛台未燃的喜烛。
"您见过极光下的冰晶蝶吗?"新娘突然开口,婚戒在烛光中转出虚影,"它们在暴风雪来临前会吞食月光石粉,把鳞片变得像契约羊皮纸一样脆。"
卢修斯凝视着梳妆镜边缘的冰裂纹,那些纹路正诡异地朝着新娘方向生长。
他意识到这是露娜残留的魔法在作祟,就像三小时前婴孩用口水泡软了霜月家徽,令其在审判阵中化作指证父亲的证据。
丫鬟端着药膏进来时,正看见自家小姐用婚戒尖端挑破指尖,血珠滴入玫瑰汁液绘成消解咒文。
鎏金烛台突然爆出冰蓝色火苗,将新娘手腕内侧的守宫砂照得宛如泣血——那抹朱红竟与露娜眼中流转的魔纹同色。
"明日回门宴......"新娘话说半句突然咬唇,用浸了药膏的丝帕按住卢修斯灼伤的手掌。
青年手背青筋突地一跳,药香混着她袖口残留的鸢尾花粉钻进鼻腔,竟与父亲情书上的熏香味道产生微妙差异。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
当最后一块月光石熄灭时,新娘搭在床幔金钩上的手指微微发颤,石榴红锦被上的合欢花纹路渗出露娜恶作剧的魔法荧光。
卢修斯盯着幔帐顶端摇晃的鎏金铃铛,听见冰晶在地板下生长的细响——就像昨夜露娜啃碎契约时,那些鎏金碎屑滚落地缝的动静。
"该换龙凤烛了。"
新娘的声音混着药膏的清苦漫过床沿,腕间翡翠镯子磕在鎏金床柱上,发出与审判之剑击碎冰霜护盾时相似的清鸣。
卢修斯望着她指尖尚未愈合的伤口,突然惊觉那道弧形伤痕竟与霜月残戒的裂纹完全吻合。
鎏金烛台上最后一滴蜡油坠落时,窗外的冰晶蝶群突然扑向新房。
它们撞在月光石窗棂上爆开的磷粉,将喜帐上的金线绣纹染成露娜瞳孔的紫罗兰色。
卢修斯抬手要布隔音结界,却发现咒语卡在喉间——就像七岁那年撞见父亲修改地脉图谱时,突然失声的那个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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