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成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轻拍自己的脸庞,用力得比平常重了一些,清脆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他想让自己清醒点,驱散脑海中那些莫名的渴望。
“冷静点,回家再坐……回家再坐……”
他低声在心里喃喃自语,试图让这句话成为某种自我催眠的咒语。他不可能真的在这里坐回去,这未免也太诡异了。可是,他的身体却仍然处在一种微妙的紧绷状态,每一条肌肉都仿佛还留著刚才按摩的记忆,隐隐地、不安地、渴望地——想要再次沉入那柔软的椅垫中。
他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脚步微微向前移动了半步。
只要再跨一步,就能坐回去……
就在这一瞬间——
“来啦!”
一道轻快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林昭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拉回现实,瞬间回过神来,他猛地站直身体,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拍,目光迅速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小伙子正推著一台铁制的推车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轮子在地面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显然早已锈蚀不堪,但仍堪用。他满脸轻松,嘴角带著一抹得意的笑意,像是刚刚完成了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林昭成见状,连忙移开视线,假装在看仓库的其他角落,不让自己显得刚才差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但手指却忍不住在裤缝旁握紧了一些。
小伙子却毫无察觉,仍然推著推车大步走来,笑著说:“林先生,来帮个忙吧,把这按摩椅抬上去。这可不是小东西,一个人可搞不定。”
“哦,行。”林昭成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随即走向按摩椅,准备帮忙搬运。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不去回味刚才那种奇怪的冲动,但心里却仍残留著一丝说不上来的空虚感。
他真的能忍到回家吗?
两人弯下腰,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抓住按摩椅的两侧,然后一同用力,把这沉重的家伙从地面抬起来。按摩椅比林昭成想像中还要重,里面的机械构造让它像是一块扎实的铁块,沉甸甸的,几乎让人怀疑它里面是不是藏著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嘿咻……来,慢点……对,对对,往左一点……”小伙子用肩膀顶著椅子,喘著气指挥道。
林昭成咬紧牙关,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双臂绷紧著,和小伙子一起缓缓将按摩椅放上推车,直到它稳稳地落在推车的铁架上时,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呼——还真重啊。”小伙子甩了甩手臂,笑著拍了拍推车的边缘,“这玩意儿要不是功能好,谁肯买啊?”
林昭成没接话,只是伸手扶了扶自己的腰,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的腰部竟然有些不适应没有按摩椅的感觉,仿佛才离开不到几分钟,肌肉就已经开始抗议了。
小伙子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熟练地推著推车朝门口走去,铁轮压过地面的杂物时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回音在这昏暗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出门口的瞬间——
黄昏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刺进林昭成的眼睛。
他猛地眨了几下眼,眼前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而耀眼,夕阳的馀晖透过低矮的建筑缝隙照射过来,刺得他额角发热,眼角隐隐发酸。
他抬起手遮住一部分光线,眼睛努力适应著这从昏暗仓库到户外的巨大光差,过了几秒,视线才终于恢复清晰。
按摩椅被两人小心翼翼地抬起来,然后放进后车厢,沉重的重量让整台车微微下沉了一些。小伙子咚的一声关上车门,随手拍了拍车尾,确认一切稳固。
这时,林昭成已经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内传来低沈的轰鸣声,显然早已等不及离开这里。
小伙子笑著走到驾驶座旁,靠在车窗边,伸手朝他挥了挥,语气轻快:“林先生,希望这张按摩椅让你满意啊,下次有需要再来找我,说不定还能做生意呢!”
林昭成微微一愣,下次?
他心里有些异样,却没多想,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将手放在排档杆上,脚踩在油门上,准备离开。
车子缓缓驶离,轮胎碾过碎石地面,扬起一阵淡淡的尘埃,尘埃在夕阳馀晖中悬浮,像是某种被唤醒的记忆,久久不肯落下。
小伙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插在满是油污的吊带裤口袋里,微微仰著头,目送著那辆载著按摩椅的车渐行渐远。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映照著那即将消失的车尾灯,里头的光亮逐渐被昏黄的天色吞噬,轮廓越来越小,直到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影子,然后……彻底消失在无垠的远方。
他的笑容,这时才真正地浮现。
嘴角先是微微扬起,像是刚刚解开了一个复杂的谜题,接著,那笑意扩散,带著一丝玩味,一丝满足,还有那种不言而喻的得意,仿佛刚刚送走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客人,而是某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游戏中的参与者。
车牌号码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的笑却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压抑已久的快感终于被释放。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死水,微微泛起波纹。
“希望他可以按得……舒服啊。”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风,但那语气里却藏著某种异样的情绪,一种近乎痴迷的愉悦,像是一位艺术家刚完成了一件旷世钜作,忍不住低语赞叹著自己的手笔。
然后,他笑了。
一开始只是轻轻地勾动嘴角,接著是低声的窃笑,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陡然放大,仿佛一股压抑不住的洪流,自他的胸膛汹涌而出,在这片空旷的郊区间四处回荡。
那笑声并不单纯,并不只是愉悦,它深沉,悠长,带著某种无法言喻的兴奋,甚至像是某种纯粹的、令人不安的狂喜。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的笑声震荡,破旧的铁皮屋轻轻颤抖,几张随意堆放的纸箱被风卷起,翻滚著滑向角落,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扭动整个空间。
小伙子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扭曲在地面上,随著他颤动的肩膀不断抖动,仿佛某种异样的生命正在地面上扭曲著、生长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在无人的仓库、在死寂的黄昏、在逐渐黯淡的天幕之下不停地回荡,回荡,回荡……
直到天色,彻底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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